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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吗?本王怎么不觉得?”
巴东王手肘倚在凭几上,指节抵着颧骨,眼神困惑还一眨一眨的,仿佛是纯良的好奇宝宝。
王泰对巴东王的作怪已经有点适应了,也不和他争辩,微笑问道:
“那王爷觉得如何呢?”
巴东王连连摇头:
“那小子是谁的人,本王可觉得不出来。不过——”
巴东王就此息声,雕塑般地看着王泰,烛火在他眼中跳着,像伺机而动的野兽。
王泰感觉到莫名的压迫和危险,仿佛自己是巴东王的猎物,但他并不觉得巴东王能对他如何。他现在虽然没有官身,但是正宗的琅琊王氏,只要没定罪,别说巴东王,就是天子想动自己,也得掂量着来。
他镇定心神,与巴东王对视。
巴东王突然倾身前窜,猛地贴到王泰面前——
把王泰吓得一激灵,急向后仰!
巴东王顿时咧嘴大笑。
疯比!
这就是个疯比!!
难怪爹不疼娘不爱!!!
那小畜生是怎么跟这么个大疯比混熟的????
王泰被巴东王一吓,整个人的魂魄好像都被闪了一瞬,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时巴东王停止笑声,继续说道:
“不过你是谁的人,本王倒是觉出来些了。”
王泰根本不在乎巴东王对他身份有什么猜测。他深吸一口气,把之前那股险些冲垮心脏的惊悸强行压下,虽然刻意平稳声音,但还是有些发颤:
“还要请教王爷......”
“能把送给东宫的东西截下来,又这么好心地提醒本王,还不怕得罪太子......身边的小人,那大概就是本王那仁义无双、贤明无二的二皇兄吧?哎呀,一想到有二皇兄惦记着,本王这心里呀,暖暖的!”
巴东王做作地揉了揉胸口,声音发腻,跟演滑稽戏似的。
王泰视而不见,拱手说道:
“我不是谁的人,我只是受人所托给王爷送信,至于那人的身份,王爷早晚会知道的,这次只是送一个诚意——”
巴东王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这次?这是还有下次的意思吗?”
王泰迎着巴东王的目光,若有深意地笑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觉得,诚意这种事,不会只送一次吧?”
......
王泰出了王府,一上牛车便踢掉鞋,扯松了腰带,整个人瘫进软垫里。先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舒服得眯起眼,像条卸下伪装的蛇,嘴角泄出半声轻笑:
“终于——可以——回京了......”
车上戴眼罩的男子躬身道:“恭喜大人。”
“同喜同喜!都收拾了好吗?”王泰神清气爽,声音轻快。
“收拾好了。”
“好!明天一早咱们就走!”
“是。”
王泰闭着眼睛,哼了两句小曲,又道:“雨元啊,让车放慢速度,转一转,别直接回寿康巷,咱也瞧瞧荆州夜色......”
......
“王爷,这里面恐怕有问题,王扬堂堂琅琊王氏,至于搭上自己的清白,来编这种没有佐证的闲话吗?这脏水泼得有点拙劣,不像王扬的作风。王泰说王扬与东宫有关,但其实细究起来,根本没有能做实的证据。如意楼中的暗道能说明什么?王扬常去如意楼,就一定是去暗道吗?便是去暗道,见的就一定是太子的人吗?王扬上次借兵,去的地方便是如意楼。如果说他真在如意楼有什么隐秘勾当,怎么可能借王府的兵呢?这不是明摆着引我们注意吗?
至于和谢四娘子来往便牵到西昌侯身上,那更是无稽之谈。谢朏持中,从不党附,谢家门第甚高,交游广阔,王谢又是世交,以四娘子的才貌家声,王扬着意攀附,不是很正常吗?以上两处都是捕风捉影,曲相附会,根本做不得数。唯一可以当做实质证据的便是这份证词是送给东宫的,但这最关键的一处恰恰全凭王泰口述,未必能信。王泰潜居荆州,引而不发,名为养病,实有图谋。王爷不得不防!”
孔长瑜忧心忡忡,却忧心的不是王泰,而是王泰这几张所谓证辞的纸,可能会造成的后果。这个后果,或许连王泰自己都想不到......
“王扬是不是东宫的人,本王不知道。王泰是不是竟陵王的人,本王也不知道。但本王知道,王揖、王扬现在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本王更知道,伏在大竹岭的那队人,到现在还没回来......”
巴东王拄着刀柄,眼神阴翳。
孔长瑜马上道:“已经派人去大竹岭了,再等三天——”
“不必等了。王扬如果真是东宫的人,那批锦缎袍袄一定被盯上了,顺着这条线,查到永宁蛮是早晚的事。李敬轩说得对,再等下去,便是坐以待毙。”
巴东王的声音越来越冷,孔长瑜的心也越来越沉,小心劝道:
“王爷三思,事情尚未明朗,风声鹤唳,悔之无及——”
“本王做事,从不后悔。叫李敬轩来,马上。”
孔长瑜还想再劝,巴东王刷一下的拔出刀来,烛光从刀脊上漫过,映出巴东王眼间快意的疯气和孔长瑜微微发白的面孔。
巴东王对着刀身,嘴角咧开个森然的弧度:
“这回可不是被人骗着拔刀的,这回是本王自己要拔刀。本王早说过,要给所有人一个惊喜......”
......
永明八年,八月丁酉,荆州城门昼闭。
车马相堵后路。人群塞于前途。贵者车中,掀帘诘呵;贱者道左,拥挤啼呼。不论士庶官民,一并被挡在城门内,前进不得。
“蛮兵?胡扯!哪的蛮兵能飞到江陵来?你再去问!”
牛车中,王泰打发了下人,一股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昨晚递完证辞,今早就封门了,难道说......
“雨元,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王泰盯着戴眼罩的男子问。
“不知。”
王泰眼睛锐利起来:“我堂弟是不是对你有别的交待?”
雨元摇头:“我的任务只是供大人驱使而已。”
王泰目光紧紧锁在雨元那只独眼上,试图捕捉最细微的情绪波动,他向前坐了坐,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语气也跟着和缓下来,恳切说道:
“雨元,你跟着我也有大半年了。我真的很喜欢你,这次你功劳不小,不光我堂弟赏你,我回去后也是一定要重重谢你的。我们现在在同一条船上,如果真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你一定要和我说,这样我能及早判断和应对,为我们两个谋一条归路。多一分讯息,也能多一分余地不是?不然真出了什么事,那可就......”
雨元神色疑惑:“大人是琅琊王氏,能出什么事?”
王泰声音低沉道:“城门昼闭,可不是什么好事。”
“上次柳家公子被劫,也关过城门。”
王泰盯着雨元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
与王泰的车相隔几丈远,停着一辆漂亮的黄牛车。
车内,谢星涵握着书卷的纤指微微收紧,神色凝重:“回府。”
小凝问:“不去永安了?”
“如果真发现了蛮兵,那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开门的。如果没有蛮兵的话......”
谢星涵沉吟片刻,吩咐道:“先不回府了,去司马府。”
谢家牛车费了番周折,好不容易从拥堵的车阵中转了出来,没走多远便被一队王府侍卫拦下。
“敢问谢四娘子在车上吗?”
小凝问道:“来者何人?”
“小人乃王府管事贾全,奉王爷之命,请四娘子过王府一叙。”
“原是贾管事。不知王爷相召,所为何事?”
谢星涵声音清越舒缓,却自带一股不容轻慢的疏离。
“小人不知,只是王爷吩咐了,务必请到四娘子,还请四娘子这就移步,莫让王爷久等才是。”
“你回去和王爷说,我先回府,一会儿自去拜访。”
“这个恐怕不行。”
小凝喝道:“放肆!”
贾管事也强硬起来,直起腰,向左上一拱手:“王爷相召,谁敢抗命?”
谢星涵淡淡道:“有什么不敢?我论籍属建康,非王治下。论身属士女,非王臣仆。别说我不受他王命所辖,纵受了也没有这么相请的道理。我陈郡谢氏,便是羊贵嫔赐宴,也是先遣内侍,再降宫帖。王爷不事先下好帖子,那就不能怪人不给面子。我的话你可以原样学给王爷听。现在把路让开,不要挡我的车。”
贾管事抬了抬眼皮:“小人领着王命,若请不到四娘子,小人无法交差。四娘子金尊玉贵,何必为难我们下面当差的?来人,替四娘子驾车。”
谢星涵星眸一冷,书卷一扣:
“谁敢近我车驾,便以劫夺士女论,就地格杀。把说话的绑了,送到王府去,看是不是冒充的。”
谢家众护卫同时拔刀,王府侍卫们也一齐亮刃!只听呼啦一声,一片寒光在日头下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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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南齐制,贵嫔位仅次于皇后。尤其此时没有太后和皇后,后宫之中,以羊贵嫔地位最尊,统摄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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