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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影杀人?”少年张锟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一把抓住方正的胳膊,急切地问:“快,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这都还没真正对付过什么‘脏东西’呢!”张锟兴奋得直搓手。
方正本来想好好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停住了,想到了别的什么。
成年后的张锟,他能通过那些看似毫无特殊力量的“跳大神”仪式,把根本没附在小孩身上的“猫脸老太”给赶走。
也能用同样的法事,把明明有实体的一部手机直接弄“消失”。
“猫脸老太”还能无视方正一拳就能轰塌摩天大楼的拳头,
种种迹象都指向一个诡异的结论:张锟,或者说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拥有某种“心想事成”的能力。他们看待世界的方式,以及与世界互动的方式,完全取决于自己的三观和思考方式。
通常来说,受限于物理规律,人类很难凭空想象出从未见过的事物。
就算文学家、艺术家们脑洞再大,创造出多么惊悚的怪物、多么离奇的故事,仔细分析就会发现,那些东西都能在现实中找到原型。就像科学家发明的东西,本质上也是发现,所有的想象,不过是把已有素材拆解重组。
比如,一辈子没见过机械的老农,看到卡车咆哮而过,会管它叫“喝柴油的铁牛”。
同样的,成年张锟的世界观早已定型,他看到的一切都会被套进自己的认知框架里。
那些看似不合常理的事,在他看来都是“邪祟”在作祟,他也用对付“邪祟”的办法去应对猫脸老太、智能手机,结果还真的按他的世界观发生了。
方正脑子里冒出一个问题:这种“心想事成”的现象,如果发生不可调和的冲突,会不会产生某种对抗和消耗?
如果会,不同的世界观,会不会有高低之分?
比如,一个一辈子没见过科技产品的老农民和一个科学家,他们眼中的世界完全不同。
当两人面对同一事物并发生激烈冲突时,谁的世界观更“厉害”?
方正想弄明白,于是停顿了一下,开始给少年张锟讲他观察到的一切,刻意避开了成年张锟的看法,加入了自己对“黑影”现象的各种猜测。
比如,那些看到黑影的乘客,天亮后都会消失,而乘务员怎么查名单都找不到他们的名字。
这是不是说明,这些乘客只是短暂地进入了平行时空,被乘务员看到后,又回到了自己的时空?
或者,那些古怪的黑影,其实是乘客在时空中的一种“可能性空洞”,是死亡或遭遇意外的可能性,只有在时空交错的列车上才能显现出来?
又或者,那些黑影是一种以恐惧为食、靠恐惧繁殖的奇异生物……
这些想法对少年张锟来说,理解起来可能有点困难,但方正还是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他想看看,三观尚未定型的张锟能不能理解这些,如果理解了,能不能让他的世界观发生变化,从而在对抗黑影时也发生变化。只要发生变化,方正就能收集到足够的数据,完善“心想事成”现象的模型。
然而,几分钟之后,张锟张着嘴,一脸呆滞,口水还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直到方正拍了他一下,他才猛地回过神来,一脸懵地说:“你说的这些我完全听不懂啊!火车窗外的黑影,不就是在晚上等着害人的‘邪祟’吗?什么时空穿梭、可能性泯灭,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难道这些‘邪祟’还能穿梭到过去未来去害人?那可真是厉害了!”
“算了……”方正无奈地看了一眼车厢里那个陈旧的时钟,摇了摇头。
就在刚才,那种诡异的“消音”现象又出现了。
方正之前可是连续讲了将近三个小时,把那奇怪黑影可能的各种原因,掰开了、揉碎了,里里外外都解释得明明白白。
但偏偏!张锟就是听不懂,完全、彻底地听不懂。
大概是因为认知上的差距吧,张锟对那些高深内容,根本连“认知”都启动不了,直接无视了。
不光是内容被无视,就连方正讲这些话花的时间,在他看来好像也根本不存在。
只有那么一小部分,几个特别简单直白的概念,他好像在懵懵懂懂中听到了一耳朵,至于到底理解了多少,那就更不知道了。
不过,虽然大部分没听懂,但张锟还是觉得挺震撼的,敬佩地看了方正一眼,说:“想不到你看着挺普通,实际上好像还真挺聪明的。”
“什么时空穿梭、可能性之类的,我小时候倒是听我们团结屯附近镇子上一个老头说过。”
“不过,你懂这么多好像也没啥大用,那老头就老念叨,说考不了高考,知道再多也没用。”
“知道不少东西的老头吗?”方正听了,心里琢磨着:“这倒是挺有意思的。这种心想事成的现象,它的边界到底在哪里?不同人的世界观又是怎么形成的呢?”
其实方正给张锟讲的那些东西,按人类教育学的理论来说,已经达到了极高的水准,讲解得既详细又易懂,几乎没人能比他讲得更好了。
可就是这样,对张锟来说,大部分内容还是如同耳旁风。而那个张锟口中的老头,教育水平肯定比不上方正,却能让年幼的张锟理解时空穿梭这些概念。
或许,这跟“孵化者文明”搞的那个工程有点像。
方正当初接触他们时,就了解到他们对“不可解集合”的破译和囊括方法。
就像已知的集合系统想要破解未知集合,必须从已知和未知的边界开始,一步步扩展边界,把未知变成已知,把不可解变成可解。
少年张锟还未固定的世界观,想要进行扩展,或许也只有在他已经知晓的范围内,在那些边界线处进行一点点的融入增加。
短暂的讲解过后,两人又继续在不同的车厢里穿梭,希望能碰到那些说看到了黑影的乘客。时不时地,他们还会掀开窗帘,仔细看看窗外,盼着能亲眼瞧见那个黑影。
一边走,张锟还跟方正絮叨着:“你知道不,我这辈子还真没正经遇到过一回‘邪祟’呢。”
“我爷爷就是太爱操心了,明明平时能碰上的邪门事就少,可我长这么大,天天让他逼着拿法器练功,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练出了一身腱子肉,可正经的驱邪法事,我一次都没做过。”
“我才七八岁的时候,就吵着让爷爷带我去做法事,就算不能动手,多看看也行啊。可他死活不带,非让我待在家里。”
“哦,是吗,今天是你第一次出门吧?”方正说:“但这你也不能怪你爷爷,他也是关心你,怕你出危险。估计觉得你现在能独当一面,出门不会轻易遇到危险了,才肯放你出来。”
“切,”张锟撇了撇嘴,“我的本事早就够了。爷爷这次肯带我出来,还不是因为他太爱喝酒,肝上长了瘤子,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才终于肯放我出来了。”
说着,张锟的神色黯淡下来:“这个死老头,要是我能早点出来做法事,多赚点钱,他的瘤子说不定就有钱治了。”
“唉,这都得怪我爹,要不是他在我小时候出门做法事,莫名其妙地没了,我爷爷也不会把我看得这么紧……”
两人一边抱怨着、聊着天,一边继续在车厢里穿梭。
又一次掀开窗帘时,张锟兴奋地喊道:“喂!方正,快过来!我看到黑影了!”
方正凑过来一看,窗帘缝隙外,远处的荒野中,站着一个极其高大、却又根本分不清高矮胖瘦的黑色影子,离火车不过百米远。
不管用多好的视力去看,都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像个模糊的黑色马赛克影子,又像一条比黑夜还要深沉的黑暗通道。
忽然……
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绿皮火车缓缓停靠在了荒野中的一个站点。
一些人下了车,另一些人上了车,原本还算安静的车厢,又开始有了些喧闹声。
可没过多久,嘈杂声中,一声尖叫猛地盖过了所有声音,喧闹瞬间变成了死寂。
紧接着,是突如其来的一片混乱——似乎很多人在惨叫、在逃跑。
就在这时,一个腔调古怪、像是唱戏一样的声音急促地念起了咒语:
“恩都力睁眼!黑水开道嘞!”
“老林子里窜风骨,三百年香火——老黑家犬仙,下山嘞……”
“冻不死的魂!拖不垮的魄!来!来!来……”
“借俺这身横肉当筏——渡你出山嘞……”
……
“爷爷?”张锟听到那有些模糊的咒语声,脸上先是一愣,随即瞬间变得焦急起来:“都已经是晚期肿瘤了,还敢直接让大仙附身?这老家伙是想要早点死吗!”
砰!砰!砰!
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的张锟,在这狭窄的车厢里急速奔跑起来,每一步都踏得地板巨响。
同时,他还一边焦急地大喊:“让开让开!别挡道!”
“哎哟喂!你发什么神经……”
“妈耶,出啥事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到的乘客们纷纷转身望去,立刻就被张锟那如同野猪般横冲直撞的身影吓得缩回座位。
张锟在车厢里横冲直撞,搅得一片混乱,那些堵在过道里、塞得严严实实的行李被他粗暴地撞开,或者干脆一脚踩过去。
可刚跑了两节车厢,他听到远处传来某种不知名野兽的可怕嘶吼声,还有那咒语声变得越来越急促、开始慌乱,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他清楚得很,请大仙附体对身体的负担极大。
很多跳大神的,身体都不太好,就是因为这种负担太大容易生病,甚至到了晚年还会因为年轻时积累的负担而发疯。
为了减少这种负担,他们张家虽然代代相传都是跳大神的萨满,平日里的生活却过得像古代武将一样,必须长年累月地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来锻炼身体,把身体练得像牛一样壮实,才能正式开始学习跳大神。
即便身体强壮,跳大神也还是得提前准备最好。
准备好场地、法器,在合适的时间点开始仪式,才能用最小的力气发挥最大的效果。
当然,如果遇到太过突然的情况,时间、场地、法器都没有,徒手也可以跳大神,甚至拼一把也能发挥全力,但这就像一点热身都不做,突然一下子来个800米全力冲刺,对身体负担太重了。
就算是少年张锟这样强壮如牛的身体,这么来一下也得累瘫在地,好几天没精神。
而他爷爷已经得了肝癌晚期,虽然看起来还硬朗,但身体状况早已千疮百孔,真这么搞一场下来,恐怕当场就得死在这里!
张锟越发焦急,眼神闪烁,看着前方一扇打开的窗户,嘴里开始默念咒语。
他像被猎犬附体一样,俯下身子四肢并用,一个起跳就直接从车窗跳了出去,紧接着在地上四肢着地狂奔,冲向声音传来的那节车厢。
在他身后,方正不紧不慢地跟着。
为了避免被张锟的世界观所限制,方正没有使用任何特殊力量,也没有表现出什么超自然之处,只是刚好卡在了人类极限的边界上。
只是……
奔跑途中,方正转头看了一眼旁边一节车厢。
窗帘没有拉上,窗户还留着一道缝。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身材魁梧、看起来就像个土匪的老头,正是张锟的爷爷,靠在窗边打着瞌睡。
紧接着,光影开始变动,昏暗的光线下,荒野中的这个火车站点,还有远处一望无际的荒原,又一次发生了之前那种扭曲。
漆黑暗淡的色彩仿佛被水洗去,化作一片混沌。
张锟的爷爷,就像蜡像一样融化,然后在一瞬间重塑成了一个正叽叽喳喳聊着八卦的年轻女孩的模样。
不知是时间还是世界的变幻,再度发生了!
但远处的野兽嘶吼声和急促的念咒声依旧没有停,没有随着时间或世界变化而变化的少年张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改变,只是鼓足全力冲向声音来源处。
短短不过十秒,两人就已经跑到了尖叫和念咒声的现场。
这是火车尾部的一节货箱,墙壁上的铁皮留着狰狞的抓痕,被什么东西撕扯出一个大洞,浓重的血腥味和一股腐臭味从中飘散出来。
“爷爷!”张锟直接跳了进去,焦急地大喊。
和其他坐满乘客的客厢、装满货物的货箱不同,这节车厢里空空荡荡,只有角落里放着一口散发着刺鼻腐朽气味的棺材,被重重铁链牢牢捆住,几乎成了个粽子。
而此刻,棺材已经被整个撕碎,许多铁链断裂,里面困住的东西逃了出来。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正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嘴里不断涌出鲜血,胸口被撕裂开一条巨大的伤口,能清晰地看到里面惨白的肋骨和隐隐蠕动的内脏。
“不是爷爷?”看到这个魁梧的身影,张锟一下子愣住了。
尽管身形和爷爷很像,面容也有一些相似,但那一头浓密的黑发,绝对不是爷爷。
“他是张彪,大概是你父亲吧。”方正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走进车厢,方正捡起地上一张染血的工作证,上面赫然写着“张彪”两个字,而旁边的大头照,看上去,与成年后的张锟,有个六七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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