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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山东篱坊下。
有男子屈身藻台之前,指尖夹摄三千青丝,为那藻台前的女子对镜理云鬓,结发拈花黄。
此刻的鬼母坐在那藻台之前,透过那面双凤镂空纹环绕的古镜,木然的视线往返相对。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再是貌美的容颜从来也抵不过岁月侵扰,没有哪个女子不欲容颜永驻。
两百载前崔氏人丁尽丧,崔氏最后一位的分支末裔-崔曲儿亦是倍感无望,以一尺白绫与一场大火告别了那三万两千载传承的岐山崔氏。
即便证得玄阴根源,为始为母,得那玉颜白骨半生半死之法相,崔曲儿依旧免不了俗,与那容颜之执念几成鬼癖。
虽黎卿没有为她将那画皮带回来,但这一件寒衣已很得她的喜爱,于藻台之前缠着黎卿为她描眉结发。
镜中人影如何呢?
女子素衣清冷,青丝结髻,以一发簪挑起,将那好看到不似真人的精致面庞完美展现出来,也无多余的发簪与坠饰,一簪一发带,足以衬托那稀世玉颜。
后方轻扶着女子肩头的男儿亦是风姿不逊,头戴七星莲冠,身披降真云袍,眸若离奇星河,其中似有繁复的梦幻辰星流淌,难以看穿其思绪。卧龙眉带勾角,丹凤眼生娇俏,五官不算高挺,独有着江左九郡良家子的温娴气质,但似乎也因此,稍稍多了几分薄情!
这里鬼女容颜清冷竟木然到失真,那面郎君龙眸凤目反衬几分阴郁,两个极为矛盾的个体同居一处反倒让人觉得这才是天造地设一般……
“崔家姐姐可是欢喜了?黎卿不算是食言了罢!”
黎卿稍稍侧头,透过鬼母的左肩望向镜中,鬼母画皮玉颜实在令人惊叹,旁侧的男子似乎也颇为熟悉,这一幕呈现在黎卿眼底,却深深地刻印在了黎卿心头。
曾几何时,他还在江南学宫中诵读诗经,与诸士子士女相交,言论古之文藻兮。
那时候,他何曾会想过自己会走上这般一条路,又怎会想到自己将来的枕边人会是这位崔家姐姐呢?
望着镜中阴郁清冷的男子,再遥想着当年学宫中神采飞扬的少年郎,黎卿一时间竟是感到了何为命运的无常。
“可惜现在黎某说是道人又不像是道人,说是鬼神又非是鬼神。”
“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是好了……”
黎卿实在是很久没有认真的坐下来,好好收拾一番,照一照镜子了,他对近来自己的变化感到害怕,他只觉得镜中的自己有了几分陌生。
就这般陷入难言的自我怀疑之时,一双玉手反抚过肩头,轻轻地将黎卿脸庞捧起,鬼母那完美的容颜贴过黎卿面颊,她似乎能感受到身侧郎君的彷徨。
人皆是如此,在生命蜕变的某一个阶段,在通往不可预料的未来之时,自会感觉到彷徨无所依。
但命运向来就是如此的无常,人啊,只能接受它,而后尝试着接受它,并按自己想要方向“驾驭”它!
鬼母那带着几分玄阴冰冷的俏脸贴近,倒让黎卿立即就神识清明了许多,他倒也不害怕,只是将右手抬起,再轻抚在鬼母的面庞上,彼此静静相依……
人与鬼相恋,是生与死的触碰,是世间的禁忌!
可惜的是这道禁忌,天都南国许许多多的人知晓,有嗤之以鼻者,有讥讽者,有怒嗔者,亦有……艳羡者……
黎卿与鬼母温存两日,直至鬼母的几分眷恋开始隐去,这才反手关上冥府的东门,离开东篱苑。
自酆都残州回来,这两日难得的静谧中,黎卿再开始回顾自身修行。
他大抵是已经有能证得紫府上基的底蕴了!
只是,紫府下基、紫府上基说是二境,实则却是那紫府道基的两个境界。
道基初成之时,紫府绛宫只如云中土壤一片,乃是无根之源,再随着修士道韵聚敛,渐渐形成了挑动天道法则的法意,此时,绛宫中元神四野有规则显化,举手投足有雷霆、罡风、五行元素等等异像生,可谓紫府上基。
当然,旁门修士难成法意,先行将元神凝练实体,待稍后再悟法意,此时也算是紫府上基!
紫府上基再前一步,道基圆满,法意更深,宫中元神化作人相,法意充盈,便可着手凝聚阴神……
黎卿现在便是法力雄浑,道韵有成,只差将那道韵精炼,自然而然可为紫府上基。
但他若要修玄门紫府,就得先修出法意来!
“阴阳之道,为幽为明,幽炼魂道,明修气道,一清一浊,一敛一吐,此乃阴阳。”
“魂道驭谶纬咒法,是谓大黑天咒法,如今黑天六咒已有两道成型,可谓之小成矣。以玄阴一炁驱始气,衍顶上庆云,此谓庆云法,可谓阳明之术……”
黎卿喃喃自语,却是明悟了自身最后的一道短板。
他以练气法入道,但最终欠缺的反而是在这气道之上。
“可惜了,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一元始气衍化万气,并非能一夕能成的,要证得一番合乎心意气道成就,绝不可一蹴而就!”
练气之法本就是晦涩难懂,否则,天南观如今也不会才只有一掌之数的的紫府上基了,若是囫囵练就一道道基,也就谈不上什么天南练气道了,这点黎卿还是很清楚的。
他欲在那一元始气与谶纬魂咒的基础上修得阴阳道,练就两全法,这是必要的打磨!
且收敛心神,将近些时日的变动抛到脑后,黎卿此时却是迅速地返回了天南。
一入临渊山中,他便在犹豫。
尹祖与观主既然将与那混元仙宗相协商的权利全盘交由了他,他至少也得让二人知晓其中的来龙去脉?
驻足飞瀑道府前片刻,那峰顶上新一季的灵药又已经成熟了,余道徒与马道徒安排了外院的道童们开始采药。
值得一提的是,因观中不再分内外,四院与外院已是同样的权柄,这外院弟子时常能接触到譬如飞瀑道府等等紫府道人的道场药园、丹房、器炉,如今道童中也分了采药童子、炼丹童子、火汞童子等等称呼,却是越来越像一座真正的道宗了!
道府正殿中,律令老道徒头顶桂冠,再为其中六十甲子猖神像添置上供奉,瞥了法坛中一眼,再听闻到过路道童们的嬉闹声,也是不由得推开了窗来,看着那来往童儿们天真无邪的笑脸,那老叟常年干枯不语的脸上亦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后山校场之处,有数名少年少女正规劝着赵婉儿:“婉儿你既然要如此时日就要着手铸就紫府道基了,何不直接拜见观主与大院首?以你的资质,极有可能是某一类道体,便是太一、清虚、三皇等等大道宗都抢着要你呢!”
“再不济,总该向那幽篁府主索要筑基资粮呢?”
这赵婉儿居然也要筑紫府道基了?
自那日妄界中归来,黎卿无需动用神通秘法,自然便能了解到周身十里范围的风吹草动,此乃魂道有成之相,已经拥有了基础的阴神之力。
平素中黎卿未曾注意到的,不屑去了解的,如今一念便能知晓!
观中诸道徒对药田收获的期盼,似是草长莺飞的春华之气;律令老叟安坐法坛之中,隐忍久乏如藏冬的蛰伏之气;英姿少女迷茫不知所措的疑惘之气……
世界的另一个角度正在向黎卿揭露方向,这是来自棋盘外的天道俯瞰之视角,亦是阴神之上的强者视角。
“这么快就要证就紫府了么?赵婉儿,倒是挖到了一块璞玉!”
黎卿对赵婉儿确实也未太看重,也没有不看重,后者对黎卿同样是没有表现的太亲近,亦没有太疏远。
这种相处的距离对于修道人来说最是安全!
“既如此,玲珑,你去挑六十万道铢左右的资粮,为她准备突破用的大药、灵药吧,再为她寻一尊相性颇合的中品法器……”
清冷薄情的声线于寒风中响起,那道人转身便出得飞瀑峰,只留下一句冷冷地但多了不少温情的言语。
茫茫白雾之中,却是又有一玲珑曼妙的女子现出身来,瞥了那黎卿背影一眼,慵懒的伸了个懒腰。
“知道了!”
六十万道铢,可是一笔不小的资粮了,当日黎卿筑就紫府道基前,在外海游荡时,满打满算的身家也就这么多。
如此数量的资粮,任她是何种道基也都不成问题了,再附上一件中品法器,那可是大道宗的真传道人才有的待遇!
黎卿吩咐下去之后,却是再未在意此事,起码明面上没有理会。
此刻的他,已经来到了临渊仙顶,将他准备的动作,包含那麴少主的大致身份,欲牵线的联盟一一告知观主-陈槿。
黎卿并不参与其中,而是为那混元仙宗与隐藏在太岳上形宗的某位幽天府主牵线!
“哦?这么说你不愿推脱此事,也不想主导此事,是故找了个扛事儿的人?”
陈槿修得坐忘长生法,无为安坐间,有为而掌控诸世,看透人心,哪里会不知晓黎卿此番动作的背后因素。
“可行!”
“观中实力在五方仙门中相对偏弱,如今时日,更不好太过张扬。”
“你这样做的很对,但还是有些保守了……”
“那联盟,临渊山与紫阳宗也可入,携四方之力,阴神境足用的灵药几率总是能大上不少,何况,定山师弟早就想去闯上一闯了!”
曾几何时,陈槿也以为天南观乃是南国最边隅的一仙门。
直到鹤君现身,祖师所牵扯的底蕴一一显露,身为观主的陈槿才惊然发觉我观底蕴居然如此不凡?
只要他尽早突破阴神,即便祖师坐化,加上鹤君,天南观也有两尊阴神存在,如何就不敢染指幽天呢?
“幽篁,你去安排吧,此事若成,吾会请祖师出面,聚几方真人会晤。”
“届时,你定是其中首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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