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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大战的结果随着军使传递向了四面八方。
与前线宋军主将普遍性的忧虑畏惧不同,后方立即成为了一片欢腾的海洋,不仅仅朝中衮衮诸公互相庆贺,民间也自发地欢庆起来。
其中最为高兴的,也就是宋国的新任官家赵眘了。
这次隆兴北伐乃是以赵眘以个人威望催动的,说得再明白一点,前线帅臣将领是接到赵眘没有经过宰执副署的圣旨,算是非法圣旨,各路宣抚使、经略使完全可以将此驳回。
但一来这是许多人等待多年的北伐机会,二来,赵眘新登基,正是需要威望的时候,此时驳回圣旨,只会让赵眘威望大跌,因此各路帅臣将军还是严格遵守命令,前去拼命了。
虽说造成既定事实后,宋国朝廷也全面开动起来支持北伐,却不可否认,这次规模庞大的军事行动乃是一次标准的军事独走,只不过发起独走的乃是皇帝罢了。
若是失败,赵眘倒也不至于退位,但接下来数年就别想有自己的政治班底,也别想脱离赵构的阴影了。
不过此次大胜中,也并不是没有瑕疵的。
提举皇城司公事龙大渊正在低声向着赵眘禀报:“……因此,张浚张相公与刘宝刘总管之死,恐怕还是大有隐情的。”
在自家亲信面前,赵眘倒也没有没有藏着掖着,直接说道:“此事我已经知晓,虞相公私下里有文书递来。
刘宝是被刘大郎亲手杀的,为的是给魏胜报仇;而张相公则是由于当日帅帐之中的冲突,急怒攻心而死。
这事是众目睽睽,掩盖不了的。”
“是。”龙大渊只是见到了虞允文明面上的奏疏,没有见到私底下的密信,所以也不晓得这位虞相公竟然如此面面俱到。
虞允文一边在明面上坐实刘宝乃是旧伤复发,死于公事。一边在暗地里向赵眘汇报了实情,以至于赵眘此时有些先入为主,竟然没有觉得事情有何不对。
不过龙大渊想着史浩的嘱咐,还是咬牙说道:“当日刘大郎率领大军至下蔡,攻杀刘宝,实在大逆不道,不反也算反了。”
而赵眘却是看了躬身行礼的龙大渊片刻,方才喟然以对:“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以刘宝临阵阻挠军情,使得魏胜战死的罪责,即便回到临安,朕也是要处置了他的。
虞相公为了安抚山东诸将,临阵让刘大郎亲手斩杀,终究还是救时之举,不该受苛责的。”
想到这里,赵眘有些恼怒。
他倒不是愤怒于刘淮擅杀国家大将,而是真真正正怨恨起了已死的刘宝。
虞允文的私下书信是快马加鞭送达的,比皇城司所探知的情报更早,所以赵眘先入为主之下,只觉得刘宝此人简直可恶至极。
若不是刘大郎发觉不对,急速率军南下救援,真的让金军将忠义军全歼,然后携大胜之威,将淮北宋军全都推到河里,现在的局面还指不定是怎么样呢!
须知道,这次北伐乃是赵眘压上所有的政治威望,甚至透支了许多政治前途一意孤行推动的。
如果失败那后果不堪设想。
刘宝这哪里是在坑害魏胜,分明是在坑害赵官家!
在真正历史上,隆兴北伐失败之后,从头到尾没有错漏的李显忠直接被贬为了果州团练副使,而主犯邵宏渊这么大一个太尉,从此之后查无此人,音讯全无了,足以见到当时赵眘的愤恨。
若是刘宝在面前,赵眘说不定会立即下令活剐了此人!
龙大渊嘴唇蠕动了几下,终于抬头说道:“那刘大郎那里……该怎么处置……”
赵眘冷哼一声:“你想要怎么处置?山东兵马此战中又有哪里对不住大宋?
刘大郎在河北覆灭金贼主力,魏胜在宿州牵制住了一万多金贼,最终战死。
如今虞相公又说将陆相公派遣到河北当经略使,又请求向河北派遣官员,掌握地方,态度对朝廷恭敬之极。
你要处置他们?想要用什么理由?
杀了刘宝还是骂了张相公?又或者因为刘大郎觉得大宋天军在淮北打得吃力,十日奔袭千里来援?”
龙大渊硬着头皮说道:“靖难大军与忠义大军独立成军,刘大郎又孤悬于外,早晚会起野心……”
赵眘终于无奈,看着龙大渊犹如看一块不能雕琢的朽木:“照你这么说,成闵与吴拱二人要不要处置一番?
西川吴家呢?吴璘如今都打进关中去了,他的儿子又成器,是不是会割据关中、汉中、巴蜀,成了比刘玄德还大的局面?
这些人都处置了,谁来替朕北伐,你龙大渊行吗?还是说你想让朕御驾亲征?”
龙大渊只能俯首,口称不敢。
赵眘看着龙大渊小心翼翼的样子,终究是潜邸旧人,虽然无能,却还是沾着个忠心耿耿,倒也不能过于斥责。
说句不好听的,怀疑外臣本来就是皇城司的职责,只属于皇帝的密探队伍如果只说外臣的好话,那才是天大的坏事。
赵眘叹了口气:“此番北伐,你还是在其中立下许多功劳的,史浩史相公既然已经给你安排了官爵,你就按着这条路往下走吧。
三郎,正如同虞相公所说的那样,北伐是咱们的好机会,也是许多人的立身之本。
若是失败了,朕无非就是晚几年掌权罢了;而你们可能就会被贬谪到边荒,生死都难说了。”
龙大渊知道这是官家的交心之语,泄露一句都会引起满朝非议,因此,一时间只能唯唯诺诺。
而从皇宫出来之后,龙大渊复又一刻不停,直接来到了政事堂,来寻史浩。
此时史浩虽为右相,却因为左相陈康伯老迈多病,肩负起了绝大部分政事。
换句话说,史浩在这段时间内已经事实上成为了独相,尝到了大权在握的滋味。
龙大渊快步来到史浩身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躬身说道:“史相公,我有要事相禀,需要私下密室相论。”
史浩点了点头,随后挥手让屋中的几名官吏退下,方才亲自给龙大渊倒了一杯茶:“官家怎么说?”
龙大渊接过茶杯,叹了一口气说道:“还能怎么说?官家对于虞相公与那刘大郎实在是太宠信了,就算他们做出了如此僭越之事,官家也只认为这是救时之举,算不得什么大事。”
史浩很小心的掩盖住了眼中的一抹失望,缓缓点头说道:“不奇怪,官家本来就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否则以你我的才智资历,又如何能早早成为要害主官,一国宰执?”
龙大渊也只能点头以对,却又有些不甘:“要我说,史相公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虽然都是一路兵马主帅,但刘大郎又如何跟成闵、吴拱、吴璘这些人相比?
他们可都是根底清楚明白的大宋忠臣,而刘大郎则是突然冒出来的外将,在楚州的那些根底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确是应当防备一二的。”
史浩摇头叹气:“这些道理谁都懂,却终究架不住一个巢县之战打底,使得虞相公与刘大郎这些人简在帝心。
须知道,那可不仅仅是救时之举,更算是保住了大宋江山,怎么夸耀都不为过。也足以让一些怀疑之人闭上嘴巴。”
龙大渊抬眼看了下史浩,有些犹豫的问道:“史相公,你让我去与官家说此事,莫非是因为早就料到了这番结果,专门让我去吃挂落的?”
史浩撇了撇嘴,将嘴中的一片茶叶轻轻吐了出来:“唉……老龙,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皇城司那种地方,就是要对官家一五一十的说实话,将心中推测与想法全都说出来,不要怕得罪任何人才行,否则要你何用?”
龙大渊缩了缩脖子,却还是有些不服气的说道:“那史相公为何不去说?”
史浩指了指自己,叹了口气说道:“我如今已经不是王府教谕,而是当朝右相。
我说的话已经不是代表我一人,而是代表着大宋朝廷的意思,你明白吗?”
“我若是向陛下进言,那么就意味着朝中有相当一部分官员认为刘大郎将要反,必须迅速做出应对来。
而官家也不能不认真对待,到时候刘大郎不反也得反了。
而且刘大郎乃是虞相公的干将,官家还会怀疑我不顾北伐大业,挑起政争。虞相公也会与我相争,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天下大事就将如此蹉跎,谁能担这个责任?”
虽然被扣了这么大一个帽子,但龙大渊却依旧只是饮茶不停,直到将杯中茶水饮尽之后,方才嗤笑以对:“史相公,你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却终究还是害怕虞相公大胜归来之后,能够堂堂正正的压你一头,当上左相吧?!”
史浩坦然说道:“国家大政操于我一人之手,我说没有恋权,想必老龙你也不会信。
然则山东义军此时已经攻入河北,真的不用多注意一些吗?而作为他们恩主的虞相公,又怎么能独善其身呢?”
龙大渊再次嗤笑一声,随后也懒得说话,直接起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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