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第六日

    事实上在坐的几位旧神对于没有灵魂的生灵没有任何兴趣，在祂们眼里那和一群会动的木头没什么区别，祂们唯一聚首于此的原因是为了响应伊森的号召。

    尽管如此，巴扎托斯还是劝说道，“不值得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木头终究只是木头，不会因为他们能挪动几下身子就变得有所不同，有这功夫祂觉得伊森不如和祂继续深入地探讨血肉艺术，正好梦魇魔女最近也在帝都，巴扎托斯影业近期正在筹备几场电影，正好需要一位像伊森这么专业的人来为他们提提建议。

    除非，伊森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木雕艺术家，如果是那样的话，巴扎托斯只能对伊森的志向表示尊重。

    “也许你说的没错，他们可能只是一块木头。”

    伊森说道，“但他们也取得了一些卓越的成果，尤其是在电影产业上。”

    “电影产业？”

    “事实上我之前和你提到的很多理念都来源于他们。”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六眼女人用实际行动向伊森演绎了旧神版本的“但话又说回来”的行动，他们这些人今天之所以聚在这里，除了讨论物种问题之外，还涉及到了另一个更重大的议题，比如说在实际操作层面有没有可能对整个区域进行空间层面的转移。

    哪怕是旧神们也从未做出过这样的壮举，但这件事却又和祂们息息相关——从原理上来说，这便相当于将污染区投放到现实世界，这是祂们与“现实位面”的距离，也是当初的正位神与中位神们竭尽全力设下的屏障。

    一旦完成了这最后一步，那便是人类预言中“毁灭日”降临的日子。

    “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凯恩饶有兴致地凝视着伊森，有关“毁灭日”的预言曾是他给予伊森提示，那时尤里乌斯领导的教廷势力还未覆灭，而他只想一把火点燃整个世界。

    一场波及整个世界的战争，持续上百年的时间，那时世界万物的灵魂都将成为最廉价的燃料，成为战乱与仇恨的柴火。

    “你正在进行的实验，是人类的‘神灵’们最不希望看见的未来。”

    祂们在这场会议桌上开诚布公，因为祂们都觉得伊森更像是祂们中的一员，在正位神留下的预言中，当屏障被摧毁，“毁灭日”到来的那一天，复苏的邪神将瓜分，或是毁灭这世间的一切。

    凯恩原本对命运嗤之以鼻，然而“深渊”上演的三重试炼以及这场发生于帝都的会议，似乎都以一种令人始料未及的方式将预言变成了现实。

    按照伊森的理论，由亨利一世建立的帝国王朝实际上已经在新内阁成立的那天走向了覆灭，王权不再主导一切，如今的帝国女王和皇室成员主动远离了政治，变成了某种象征意义的存在。

    这符合了诡计之神卡德拉提出的“文明衰变期”理论。

    也即，他们实际上正处于第七纪元的初期，而那也正是“毁灭日”到来的日期。

    人类文明将于第七纪元毁灭。

    然而推动命运发展的人却有些出乎意料，还是以祂们始料未及的目的。

    “你也应该知道，我们不是旧世界唯一的存在。”

    安波利斯提醒伊森，“毕竟我们之中还有辛卡洛这样的存在，也许到了那时，祂们也会冲破这最后的屏障。”

    “但没有什么比真相更吸引人，不是么？”

    阿尔戈斯和伊森站在了一方，当初的祂便是为了探寻真相，在战争爆发前夕离开这一位面，这甚至让祂直接错过了成为“邪神”的机会，“难道你们就不好奇么？辛西娅，还有那些人类竟然看见了比我们更久远的未来。”

    第七纪元的时间节点，以及文明衰变期的观测，这是连身为旧神的祂们都不知道的知识。

    而更重要的是，那场战争还遗留下来了许多未曾解开的谜题。

    阿尔戈斯并未直接参与过那场战争，因此祂能站在更公正客观的角度上。

    “他们厌倦了作为提线木偶的生活，他们将自由视作启蒙，那么，是谁启蒙了他们？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我离开的那段日子里，他们还在自己的领地扮演国王、勇士和英雄，看起来对于从我们这儿得到的力量并无怨言。”

    阿尔戈斯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祂在世界各地游历，听说了许多过往的历史。

    在祂离开的这段日子里，这片土地上发生了令人应接不暇的变化，但在人类歌颂正位神的伟业时，祂觉察到了一些异常的部分。

    那看起来就像是时间叙事诡计。

    思想的启蒙，试图摆脱旧神的操纵，为了自由而战的人们……

    在那场浩浩荡荡的战争中，唯独缺少了对于思维启蒙的叙述，仿佛突然间有一天，他们的神选突然达成了共识，他们在一夜之间寻求到了新的人生价值，并憎恨着旧时代的烙印，因此哪怕承担失去永生的风险，他们也要剜去旧神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烙印。

    后来的人类似乎在出生的那一刻就接受了这些价值，这成为了他们新的信条。

    “这在我看来，就像是‘绯红’之流的人类会做的事。”

    不过阿尔戈斯理解老伙计们的心情，因为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祂也都仇视“绯红”，乃至那些还未见过面的公会创立者。

    直到，伊森带来了一些让祂始料未及的消息。

    “绯红”和“梅林”都还活着，在经历了真正的“死亡”后，他们在另一边苏醒，失去了作为公会创立者的权限与力量，在那个已经毁灭了的世界挣扎求存。

    而真正的幕后黑手却自始至终都身处迷雾之中。

    真理之神。

    它并非任何旧神的选民，却理所应当地混入到了正位神的行列中。

    如今它在世界各地都有着数量庞大的信徒，几乎每个王国都开设了真理学社。

    没有人知道它从从哪来，也没有人知道它又在正位神相继陨落后去了何处。

    “我会尝试替你说服那些仍然包含怒火的老伙计们。”

    阿尔戈斯表态，“作为回报，你要替我们查明真相，你似乎和那个世界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场会议于下午结束，而在那之后是更激烈的唇枪舌剑。

    后续的会议由新内阁牵头，这很可能也是自帝国建立以来第一次与邪神信徒们展开正式的会议，会议关乎到一群“外来者”的问题。

    响尾一眼看穿了本质。

    一群初来乍到，却自带特殊科技的人群。

    若是换做别的对象，响尾会采取“自由市场竞争”的手段，洛菲克财团最不缺的就是钱，而对于一些离开了家园，来到“异世界”生活的人们而言，他们势必会为了获取货币而发愁，这也是他们最有可能把手头上的宝贝贱卖的时期。

    但响尾不想和帝国撕破脸，因此只要新内阁开出的条件不是让人太过难以接受，他们都会采取合作的态度。

    而在另一边，伊森回到了家中。

    第六日即将到来，而他将得到几张登上星舰的船票，见证这艘飞船最后的命运。

    短短一夜时间足以发生许多事。

    民主议会确认了道标的位置，整个城市都在进行着声势浩大的动员，人们都知道今夜将会有一艘星舰启航，将文明的火种远播至宇宙彼端，下午，庄晓登门拜访，并将船票亲自递交到了伊森手中，值得庆幸的是梅林活过了昨夜，但他因为手头上还有一些调查需要完成，因此不能来亲自向伊森等人送行。

    让庄晓颇为意外的是，她也得到了一张登上星舰的船票。

    她只知道在梅林和的陈启交流了什么过后，陈启的态度松动了许多。

    看起来，他像是抓住了陈启的把柄。

    但，梅林一直都是一个神秘主义者，他想要保守的秘密，无论如何旁敲侧击，都不可能透露出一丁点风声。

    在注射药剂时，梅林只是微笑着对她说享受即将到来的旅行。

    这也是伊森人生中的第一次星际航行，以往这是只会出现在科幻电影里的桥段，他们被安排在了星舰的北区，这里是专门为避难所的重要人员划分的区域，他们的住处有三室一厅，甚至依照凛冬的要求，船长特地为他们安排了一间配备了家庭式厨房的屋子。

    伊森翻看着电子屏幕，船员手册上提到他们每天都可以在补给中心领取到食材，为了确保航行人员的健康，星舰里还划分出了一个生态舱，用于培育各类新鲜蔬菜。

    他已经放弃用科学知识来解释正发生在眼前的一切了，这既不是他所熟悉的领域，也不是以当前真理之城的技术水平能够建造出来的造物，它就像是从天而降，凭空出现在了真理之城的星港，而城市里的居民没有任何怀疑地接受了星舰的存在。

    这或许是某种认知层面的修改。

    梅林让庄晓带来了口信，而此时此刻，他正在避难所里调查这认知修改的源头。

    一群没有灵魂的生灵……

    伊森重新审视着庄晓，还有登上这艘星舰的人们。

    一切看上去井然有条，没有人对这场航行的目的提出异议，也没有人为这场航行潜在危险而提出担忧。

    事实上，星舰的出现已经说明了一切。

    人们会无条件地相信并遵从民主议会的安排，他们由衷地相信民主议会能为他们创造出更好的明天，而在必要的时刻，他们中的每一个个体都能为了共同的未来而牺牲，他们对此毫无怨言。

    不只是政体与城市，就连生活在这里人们，都符合先哲对于理想国的究极定义。

    每一个独立的个体，都拥有崇高的精神。

    可越是如此，就越让伊森觉得诡异，尤其是当巴扎托斯提出了“灵魂”的概念后，他突然觉得迄今为止在这座城市里遇到的所有人，包括西郊实验室的三位教授在内，他们都像是按照既定程序运作的，高度精密的AI。

    只有梅林和庄晓这两位“心怀鬼胎”的人是例外。

    而前部门领导地中海先生，当他违背了程序的设定，在不合适的场合展现出恐惧等负面情绪的当天晚上，就在自己的公寓里自杀了。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或许也能解读为“删除了异常文件”。

    不过家里的两只猫猫也并没有对第一次星际航行产生抵触，一进屋黑猫就抱着她那宝贝平板电脑。

    “伊森，伊森，你来帮我个忙！”

    黑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伊森一回头，便看见一黑一白的两只猫端坐在茶几上，“拍一下我们！”

    伊森拿起平板电脑一看，才发现小暗已经拟好了短视频的标题。

    《猫咪们的星际之旅》。

    刚对好镜头，白色的布偶猫就熟练地沿着小臂跳到他的肩膀上，亲昵地蹭着他的脸上，这一幕也会成为相当优秀的视频素材，伊森能预见当这段视频发出去之后的评价。

    肯定会有好事者把视频拿给他家的猫看，然后被其他的猫咪评价为摆拍——这一类的评价在猫咪类的评论区十分常见，就和他印象中如出一辙。

    这些日子小暗也没有闲着。

    她闲来无事用伊森的平板创建了自己的社交账号，账号的昵称让伊森有些汗颜。

    暗影女王。

    目前发布的全都是猫咪相关的视频，短短几天时间就涨了一万粉丝。

    这样的涨幅速度伊森并不意外，因为小暗作弊了，这只黑猫是人假扮的，她可要比一般人聪明得多。

    视频一经发布，就立刻收获了许多五天老粉丝的评论。

    他们一致认为视频里的白色布偶猫看起来像是得病了，应该邮寄给他们检查一下。

    也有一些尖锐的猫咪指出这肯定是摆拍。

    还有人请求“暗影女王大人”把她好闺蜜白色布偶猫介绍给大家认识。

    “为什么人会喜欢猫呢？”

    小暗检查着评论，歪着脑袋疑惑地自言自语。

    伊森也喜欢猫咪，她读了伊森的内心，发现有一只白色猫咪一直黏在他的身边，于是她便变化成了黑猫的形象。

    她尝试从伊森的内心找出答案，于是便感受到了伊森此刻的心情。

    “为什么这么严肃？”

    她的疑惑更深了，“不是说要享受旅行么？”

    桌上的黑猫可爱歪着脑袋，她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咧开的嘴巴却仿佛散发着摄人心魄的红色光辉，伊森觉得若是这充满诡异与不详的画面被上传到了账号里，应该会对粉丝们带来不小的打击。

    “不就是这艘船被圈进黑洞么？”

    小暗追寻着伊森思维的轨迹，“那又如何呢？我又不会吃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