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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3章 朕绝不独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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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天二年六月的午后,长安城里的蝉鸣正烈,热浪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皇城笼罩得严严实实。

    含元殿的琉璃瓦在日头下泛着刺眼的光,御道旁的垂柳蔫头耷脑,连平日里最勤勉的内侍都躲在廊下打盹,谁也没察觉,一股暗流正顺着宫墙的阴影悄然涌动。

    两仪殿内却凉快得很,冰盆里的硝石正滋滋冒着白气,将殿中的暑气吸去了大半。

    李旦坐在铺着紫貂绒垫的太师椅上,手里捏着一枚通透的羊脂玉棋子,却迟迟没落在面前的棋盘上。

    对面的郭元振垂着手站着,青灰色的朝服上沾着些许尘土,显然是刚从外面急步赶来。

    “咚——咚——”更漏敲过两下,沉闷的声响在殿内回荡,李旦终于抬起眼,那双曾看过武周更迭、亲历过两次登基的眼睛里,此刻只剩浓重的疲惫。

    他盯着郭元振靴底的泥痕,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御林军调动的动静,你以为朕听不见吗?”

    郭元振膝盖一弯,重重跪在冰凉的金砖上,额头几乎贴着地面:“臣有罪太上皇。”

    他没辩解,也没抬头,只是将朝服的前襟抻得笔直,那姿态里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李旦手里的棋子“当啷”一声落在棋盘上,打乱了原本胶着的棋局。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说不清的苦涩:“当年你随狄仁杰镇守西域,单骑闯突厥大营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要带兵围了朕的两仪殿?”

    郭元振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想起二十年前的沙漠,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手里的横刀映着漫天星子,那时他以为自己守护的是大唐的万里疆土,是百姓的炊烟袅袅。

    可如今,他却要对着曾经亲手拥立的皇帝俯首,做那劈开亲情的利刃。

    “臣不敢忘初心,”他的声音低沉如钟,“只是初心之外,尚有天下。”

    “天下?”李旦猛地站起身,龙袍的宽袖扫过棋盘,黑白棋子滚落一地,像散了一地的碎玉。

    他走到殿门口,望着宫墙外那片被烈日烤得发白的天空,忽然想起母亲武则天登基那天,也是这样的好天气。

    金銮殿上的万民朝贺声震耳欲聋,可他看见母亲转身时,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

    “你们总说为了天下,可这天下,容不下一个太平吗?”

    郭元振依旧跪着,背脊却挺得笔直:“长公主府中豢养的私兵,已逾三千。”

    “三省六部的官员,半数出自她门下,就连钦天监都奏报,说‘帝星晦暗,女主当昌’——太上皇,这不是姐妹情深,是刀兵相向。”

    李旦的脚步顿住了。

    他想起三天前,太平公主派人送来的那碗莲子羹。

    羹汤熬得糯软,莲子去了苦心,就像他这个妹妹,永远带着甜腻的笑,手里却握着最锋利的刀。

    他还记得小时候,母亲把太平抱在膝头,说这丫头眉眼像极了自己,将来定要做一番大事。

    那时的太平会揪着他的衣角撒娇,说要把最甜的蜜饯都留给他这个哥哥。

    可什么时候起,那个会抢他点心的妹妹,变成了如今权倾朝野的镇国长公主?

    “她是朕的妹妹啊……”李旦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当年母后废了中宗哥哥,是她跪着,求母后念及手足之情。”

    “母后临朝时,满朝文武都不敢言,是她顶着杀头的罪,为李家保住了最后一点血脉。她对李家,是有功的。”

    郭元振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眶泛红,却字字清晰:“太上皇可知,昨夜长公主府的谋士,已在讨论废立之事?”

    “他们说,陛下年轻气盛,不如拥立一位更‘听话’的皇子。”

    他从袖中掏出一卷密信,双手举过头顶,“这是从长公主的心腹元楷洛府中搜出的,上面写着‘七月初三,宫宴动手’。”

    李旦盯着那卷泛黄的信纸,忽然觉得眼前发黑。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扶住冰凉的殿柱才站稳。

    柱子上雕刻的缠枝莲纹硌得他手心生疼,就像当年母亲把他从皇位上拉下来时,那冰冷的圣旨砸在他身上的感觉。

    “三郎……他知道吗?”

    “陛下正在武德殿调兵。”郭元振的声音低了下去,“他说,若太上皇出面制止他,他愿交出兵权,只求做个闲散亲王。”

    李旦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想起三郎小时候,总爱追在太平身后喊“姑姑”。

    太平会把他架在脖子上,去御花园里摘最大的石榴。

    会偷偷把进贡的宝刀塞给他,说“三郎要快快长大,保护姑姑”。

    那时的阳光总是暖的,石榴的甜香混着太平身上的熏香,是他记忆里最温柔的味道。

    可现在,那个被姑姑疼爱的侄儿,要对自己的亲姑姑拔刀了。

    “去告诉三郎,”李旦缓缓坐回太师椅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两仪殿的门,朕不锁。”

    “太极宫的路,朕不拦。”

    “但太平的命,他得留着。”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固执,“把她贬去蒲州也好,送去括州也罢,只要活着,就行。”

    郭元振沉默了。

    他知道李隆基的性子,那是从骨子里透出的狠厉,就像当年玄武门之变的太宗皇帝。

    权力场上,从来没有“活着就好”的道理,要么踩着别人的尸骨上位,要么成为别人脚下的尘埃。

    “太上皇,”郭元振再次叩首,额头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臣斗胆问一句,若是长公主今日得势,她会留陛下性命吗?”

    这句话直插进李旦的心里。他想起太平前几日来见他时,鬓边插着一支金步摇,步步生莲地走到他面前,笑着说:“皇兄,三郎年轻,不懂朝堂险恶,不如让他去洛阳静养几年?”

    那时她的笑容依旧甜美,可眼底的寒意,比殿里的冰盆还要冷。

    李旦闭上眼,眼前闪过三张脸。

    母亲武则天睥睨天下的威严,太平公主笑里藏刀的娇媚,三郎李隆基眼底燃烧的野心。

    这三张脸,都带着一模一样的帝王相,一样的狠绝,一样的身不由己。

    “去传旨吧。”

    “无论是谁得势,朕都会保下另一人的性命,告诉三郎,若是真的妹妹死了,朕绝不独活。”

    李旦挥了挥手,声音里再无波澜,“朕……累了。”

    郭元振起身时,膝盖已经麻得站不稳。他扶着殿柱踉跄了一下,转身往外走。

    刚走到殿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李旦的声音,轻得像风:“当年太平出生时,父皇给她取名‘太平’,说希望天下太平,李家太平……原来,这名字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郭元振没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

    殿外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御林军的甲胄在日头下泛着冷光,脚步声整齐划一,像敲在每个人心上的鼓点。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长安的天,要变了。

    两仪殿内,李旦弯腰捡起一枚白棋子,又捡起一枚黑棋子,将它们紧紧握在手心。

    棋子的冰凉透过掌心传来,他忽然想起太宗皇帝的画像,画像里的李世民目光如炬,仿佛在质问他这个后世子孙:为何守不住李家的太平?

    蝉鸣依旧聒噪,热浪依旧翻滚,可这个午后,终究还是没能平平无奇地过去。

    权力的游戏一旦开始,就没有中途退场的道理,亲情也好,手足也罢,在那把象征天下至尊的龙椅面前,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李旦望着空荡荡的棋盘,忽然觉得,这权力,真是这世间最烈的毒药,沾了一滴,便要赔上一生,赔上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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