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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有喜有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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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后,寒鸦山脉、凤鸣山

    今岁松风义从的操练,要比过去几年都晚上不少。是以待得尤小宝卸了甲胄、带着资粮回到自家灵地时候,都已是初冬。

    依着过去重明宗所派稼师宣讲时所言,如凤鸣山这等地方,冬日的灵脉里头或是藏有暖龙,若是主家人不嫌疲敝、亦可种得一季玄心芦菔。

    近来因了重明宗辖下坊市愈发繁荣的缘故,这类只余味美一个好处的鸡肋灵材销路却也颇好,倒是能为尚算寒素的凤鸣尤家多番进项。

    尤小宝孤身应募,家中许多事情自是顾不过来,灵地中事,便只能由着其师蔡青云引着一众修为参差不齐的门客来做。

    待得凤鸣尤家将来再宽裕了些,这些门客中若有什么出彩人物,便就也有机会入得尤家来做赘婿。尤家或也能与其他那些门户一般,因了从这些人等身上榨出来的膏脂兴起。

    不过尤小宝毕竟身为茂林甲甲长,便算出门在外,周遭如金剑门、花家这等门户,有那稍稍懂事的,却也不会忘了遣人过来帮忙饲弄灵田、以为孝敬。

    是以家中诸事,其实却也耽误不得什么。

    尤小宝这番修为有所长进,是以在本佰十名火长之中的位序进了几位,佰长董虎便又将从后勤军司那里讨了一匹草鹿予他。

    莫看只是头跛脚的畜生,不过于尤小宝这类练气小修而言,这却是近些年重明宗兽苑众兽师改良出来的上佳坐骑。

    其等阶甚至都已到了一阶中品,三五个初期小修都难近身。若不是稍有残缺,这好事还真落不着尤小宝的身上。

    尤小宝能白得一头坐骑入手、自是欢喜,不过这草鹿修行资粮却也是个负担。

    哪怕是只吃一个碎灵子两石的白花苜蓿,这一个月下来,草鹿也需得耗费尤小宝两块灵石,更莫提还有各式装具、各样灵丹、各类牧奴。

    哪怕是尤小宝兼有一义从火长身份,且每岁有笔固定资粮是由上宗派发下来,但这笔开支也足以令得他蹙起眉头。

    毕竟其子尤文睿还在巍山保麻朵岭莫家,随前重明宗外门弟子莫苦好生修行。便算尤家再怎么捉襟见肘,这三节两寿的贺礼确是免不了的。

    他才从灵田中回来,只与其师蔡青云草草言过几句话,便就动身往居所行去,不料才走到半路上,便就见得了守株待兔的熟人。

    “尤火长此番辛苦”

    来人身高挺拔、衣衫整洁、相貌端庄,却做着一副乡下货郎装扮,明明腰间配有二三个容量颇大的储物袋,背上却还背着一个等身高的货栏,也是怪异。

    尤小宝见得对面之人深叹口气,话语中多少透着些无奈之意:“水道友来得也太快了,尤某人此番从上宗得来的几个灵石还未焐热,便就又被道友惦记上了。”

    那水道友显是与尤小宝颇为相熟,听得这话中讥讽也不着恼,只是又悦声言道:

    “尤火长这话里可是伤人,我等顺应楼中号召、往来乡间,可都是为了方便诸家道友省去辛苦,哪里有道友所言的那般市侩。”

    他一面说话,一面将背后货栏摆弄一番,不多时,便就将货栏平铺成了一座矮案,上头满满当当地放着各色灵物,尤小宝认真看过一阵,只觉真是有条不紊、却又寻不到一丝缝隙出来,也是概叹:“活该他挣钱呢。”

    凤鸣山离着重明小楼在甲丑兵寨所开分号路途还远,这货郎为人不差、手头也确有许多合用之物,尤小宝倒也不消多想,便就开始查看起来。

    “尤火长请看,这件离火剑可是中品飞剑里难得的货色,是由上宗炼器堂所出。炼制人是袁长老门下真传贺执事首徒,是因了这里,你看看,”

    水姓货郎话头一顿,指着飞剑剑身上一道发丝粗细的裂痕上头,小声言道:“道友请看,便是这是行火决猛了一分,方才令得这法剑跌了品阶,如若不然,该是上品飞剑才对。”

    尤小宝都未细看便就推走,连个问价的兴致都是无有、直言道:“去去去,你这货郎分明是拿我来寻开心,你看看我是买得起飞剑的人物么?”

    “诶诶诶,尤火长恼个什么?我哪里是个消遣人的性子?”水姓货郎拱拱手将尤小宝脸上怒色降下,继而又言:

    “这飞剑对于道友你或是不算紧缺,不过在下却晓得道友有一子嗣,是在麻朵岭莫家修行,这飞剑于他而言,可很有些益处。”

    “什么益处?”尤小宝心头狐疑,

    水姓货郎环顾左右过后,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悄声言道:“莫家主莫苦膝下迄今还无有灵根子,有消息传他似是要从门下招赘,就是要以比武来定输赢。”

    “招赘?!”尤小宝面色倏然间难看起来,毕竟他这些血裔里头,现下也只得一个尤文睿身具灵根,若是真被人招赘、改姓,又哪里算得件好事情?!

    “三代即可还宗,哪里不好!”水姓货郎一眼就窥出来了尤小宝心意,还不待后者发言,便就又出声讲道:

    “那莫家主是何样人物火长,还不晓得?便连当年你那举主、能承欢上宗宗主膝下的人物,见了莫家主不也是亲切十分?!

    莫看他才是个被弃外门,可与小环山那些真传、内门相比,到底是哪个值钱?尤火长你心头难不成没数么?”

    水姓货郎这般一说,尤小宝心头这怒气便就消了大半。毕竟他自晓得,那莫苦虽然下了小环山,却与不太着山上众修待见的杜青不同。

    其与灵植长老周宜修一系向来走得颇近,与康荣泉这类重明宗后起之秀,也能称得关系颇好,是以在寒鸦山脉哪怕莫家才只是个练气门户,照旧能与虹山阳家这类筑基势力平等相交。

    于一般的练气修士而言,能与莫家交好,却能算得一件十分值得庆喜的事情。

    这水姓货郎能言善辩,又是稍稍鼓动一阵过后,尤小宝心头抵触便就渐渐消融。

    待勾得后者连连点头一阵过后,水姓货郎才又将那明晃晃的飞剑递予其手中细看,蛊惑言道:

    “这等上佳物什可不多见,且这价钱实惠、炼材能比得上品飞剑的中品飞剑,除此之外哪里能找便连我自己都晓不得。这又关乎着令郎的前程,若是尤火长真不动心,我一外人却都要为你叹一口气。”

    尤小宝面上现出苦笑,继而又无奈道:“任水道友巧舌如簧,尤某也难得凑出来这般多的灵石。”

    水姓货郎忙摇了摇头,又出声道:“这话尤火长若是拿去哄旁人,或是还能被你唬住,然水某确是个心知肚明的。

    毕竟哪里还有人比我更晓得,这茂林甲左近本就是尤火长你最会持家?加之你家这凤鸣山可是好地方,不光有灵竹、灵鱼,甚至专门辟了菇田,出产所得好多年前就都卖到了重明宗弟子的餐盘里头,哪里还能掏不出来这点儿灵石?!”

    尤小宝听得这话,倒是也无话可说,毕竟如水姓修士这些被重明小楼派出来的货郎身上,似是还兼有走访之职。

    论及对于各家的熟稔程度,他们这些人物或是真要比尤小宝这类保甲长还要高出来许多。

    有那好事者甚至是言,这才是重明小楼四处派散货郎的真正原因。而重明宗案馆中针对其辖下的一应情报消息,几乎已经称得为汗牛充栋。

    有那些常以耆老自居的年长修士,甚至都在私下中伤,声言康大掌门其实要比当年太祖时候管束还严,只不过手段隐晦、常演好人罢了。

    不过比起这些不晓得真假的流言,尤小宝一时倒是并未放在心上。于是他便只又与水姓货郎问了个价钱,心头认真盘算一阵过后,便就颔首应道:

    “既若此,便就定下了。只是我手头灵石暂不凑手,便就先给一半,另一半是以家中那几亩菇田为保,总不会给水道友留下来一堆烂账。”

    “多谢尤火长如此体贴!”水姓货郎似是登时笑得连眉眼都凑到了一团,不消细想便就晓得其定又有一笔可观的数字进账。

    寒鸦山诸家而今便算因了重明宗的多方扶持、已然摆脱了精穷的境况,但到底算不得富裕。

    而那些筑基寒素之家,如水姓货郎这等人物,一般却也结交不上。是以如尤小宝这类身兼义从军职、家中又有产出的修士,便就是其眼中的上等客人。

    认真算下来,这一年下来的大半营收,都要从这类人物身上收来。不然水姓货郎也不会将莫苦招婿无偿泄露出来。

    毕竟若是愿意贩给那些素有“百晓生”名号的闲人,这水姓货郎起码也能换得十一二个灵石入手。

    不过这却也不错,尤小宝甫一上来,就被水姓货郎掏干净了家底,却要省了后者许多苦功。

    偏前者又是个小心性子,是以也只能眼睁睁见着水姓货郎又将那琳琅满目的灵物收拢起来、暗自眼馋。

    又过了不多时的工夫,水姓货郎便就又背起了货栏,提着肩上灵麻绳跳了一跳,正待要拱手告辞,却又听得尤小宝出声问道:“唉,道友货栏上似有个字?”

    一番苦心终被发现,水姓货郎面上得色几要掩饰不住,当着尤小宝深吸好几口气过后,方才一指货栏正面右下角一个“勤”字,悦声言道:

    “这货栏是在下于今岁年末评审、擢为一等货郎时候,亲由分号墨掌柜赐下的货栏。这一‘勤’字,亦是从上宗康掌门档头所用货栏上头,分毫不差地拓印而来。”

    水姓货郎话音方落,尤小宝即就明悟了。毕竟而今周遭数道的货郎,哪个不是在拿康大掌门来做标杆?

    这一点,只从他们明明身有储物袋,却仍要与当年精穷十分、连个储物袋都没有的康大宝一般,背着等身高的货郎、走街串巷也可看出。

    尤小宝摸摸已经空了大半的储物袋,提着手中离火剑端详一阵,正待回去收拾一番过后,便就要将亲自将这飞剑往麻朵岭送去。

    不想才行到一半,他便就见得佰将兼保长董虎竟是一脸急色,朝着甲丑兵寨方向遁去。

    “董佰将,这是怎么了?”

    “甲丑兵寨是有信来,声言上宗响钟七声,是有变故。”

    “双声为喜、单数为丧.”尤小宝低声喃喃一阵,登时心道不好。他只觉才得入手的这柄飞剑,似也瞬间少了好些灵韵。

    —————小环山、重明宗

    周宜修面色红润地依在高高的草垛里头,看着远处峰顶那响钟长鸣,脸上倏然间升起些满意之色:“嘿,这钟响得确是气派。”

    他老得似是只剩了张脱了油脂的皮紧贴在一根根细骨头上,本就所剩不多的生气在日头映照下头消散如烟,似是熏得围绕在其身侧的几位师兄悲色更浓。

    值此时候,周宜修反要比在场众修还要豁达许多。他咧开光秃秃的嘴又笑一阵,过后才言:“大师兄莫忘了要叫辖下各户人家缟素三日,也好叫师弟我风光一阵。”

    康大掌门才得法宝、斩落金丹的喜悦此时已然散退大半,他于此听得周宜修发言交待,却也只得强忍悲意,颔首缓声:“记得了,回去便就安排,定是如你所想的那般风光。”

    当年康大宝代师收徒,将周宜修收之麾下,双方之间,或还可说是可取所需。可是近百年相交下来,在场众修哪个还未与这甘为宗门燃骨为炬的老实稼师成了亲师兄弟?

    周宜修眼角闪烁一阵,喉咙滚了一阵,似是有话要讲,最后却还是只唤了一声,“多谢师兄。”

    本就觉孤寂的袁晋心如刀绞,却仍是兀自摆出一副洒脱模样,径直挨着周宜修坐下,取瓶烈酒、笑声问道:

    “大师兄亲为长老所配的高阶灵榻师弟你睡不习惯,偏要来这草垛子里头休憩,也是舍得折腾我等。”

    周宜修张口,任袁晋喂酒下去,不过这琼浆才得入口,前者才发现自己竟已然无有了吞咽的力气。

    此景令得一旁的叶正文终于按捺不住,两道清泪自这铁汉眼眶中汩汩流出,倒是于其脚下荒草赐了场造化。

    “二师兄小.小气,这等好好酒,何不早早请请.我。”周宜修饮酒过后,说话愈发吃力,周身骨头似也软做烂泥,不过他却还在应答袁晋适才发问:

    “咳,倚在塌上看着儿女老.老妻、弟子门人闹哄.哄哄哭作一团,却又有个什么意思.”

    他说到此处停了好久,似是才又攒下来几丝说话力气,但见得他脖颈上的青筋毫无规律的胡乱虬起涌动一阵,最后竭力又吐出一段话来:

    “师弟我修仙这一辈子,师弟便连一条性命都好像未有沾过。本是.是.是无用之人,是全靠着大师兄收容,才做得金丹大派长老、上修同门师师弟。”

    他又歇了好一阵,面生血色似是跟田中细草一起被微风带走,然后才道:

    “师弟我种了一辈子灵田,却也只晓得如何种田。好在终是在有生之年、得天之幸。师弟我寻得了一个好地方,种好.好.好.了一一辈子的田。”

    他身子似是有意无意的从草垛上梭了下去,待得已经蜷缩合拢起来的手指挨在灵土上头的时候,面上才又升起来一丝安宁之色。

    他似是也被自己这苦心开垦出来的灵田赋予了几分力气,这时候说话也不再吃力:

    “大师兄仁德非常,安乐又自有前途。昕然、昆儿、云舟将来,都不消师弟我来操心;

    荣泉资质远胜于我,对于稼植一道,只是缺些诚心,门中产业,却也不需得师弟我来操心。师弟现下唯一可虑的,便只有楽儿了”

    “嗯,我自晓得。”康大掌门也不晓得是费了多大力气,最终才未让悲色从喉咙滚出。

    周宜修见得笑了一阵,最后才又缓声言道:“师兄都答应了,师弟我还有什么不放心。好了,多谢各位师兄相送,宜修要去见雪容了”

    “且等等,听过再走。”康大宝用力地捏过周宜修一把,后者似是已然觉察不到身上痛楚,只是又笑。

    但听得一旁一直缄默不言的蒋青掏出才从一部才抄录而成的簿册,轻咳一声:“重明宗现今计有二阶灵田八百”

    周宜修听到了,合目时候,似是也看到了初来小环山接个差遣,那荒芜一片的模样

    “真好呀”

    大卫仙朝乾丰四百九十五年冬月廿一,值神司命、宜教宜宣。重明周四,死在了一个不适宜种田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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