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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总管,这位是?”
卫兵不可思议的看过来,待戴权斜乜了眼,便乖乖住了口气,抱拳行礼退了回去。
戴权沉了口气,目光垂向脚面,慢慢放下拐杖,膝盖弯曲下来。
“老奴,见过娘娘。”
自家老祖宗毕恭毕敬的态度,将闻讯赶来的小黄门都唬了一跳,连忙跟在后面跪倒在地。
“娘娘?”
缀在老尼身后的妙玉,面上的震惊之色丝毫不比旁人少,望着师父的背影,心底却有着说不出来的滋味。
妙玉幼时有先生算命说,一生多灾多殃,需踏入清修之地,伴在大福缘者左右,方能避祸,连捐个替身都不行。
所以她自幼便是由师父抚养长大,可如今想想,师父的确从未与她提起过师父早些年间的事。
一声娘娘,妙玉不得不重新审视起师父来,“难道这才是师父要避开尘缘的原因,竟是与天家有牵连?”
老尼面前却依然是不动声色,仔细看却能看出有几分薄怒,嗔道:“起来,多少年过去了,还有必要装出这一幅尊卑有序的模样?难不成,是给土里的人看的?”
不知为何,妙玉有种感觉。
在这个大总管宦官面前,师父好似比对自己还严厉。
这不禁让妙玉在身后偷偷扯了扯师父的衣袖,身为出家人,怎能对着外道犯了嗔戒?
老尼却是浑然不觉,依旧是咄咄逼人,“他葬在了何处?”
戴总管半屈半跪的身子终于挺了起来,深深吐了口气,道:“娘娘,请随老奴来。”
小黄门纷纷起身缀在队伍最后,一行人由戴权引领着,经过长长的甬道,来到了一处石碑前。
石阶未有苔痕,周遭也未有一根杂草,便是四周的树,抽条的都十分整齐,一眼便能看出是有人时时清扫修剪过的。
一阶阶踏过,老尼提着佛龛来到祭坛前,摆好香坛后,接过戴权送来的佛香,燃起后便慢慢合眼,轻声诵念起来。
见状,妙玉也忙在一旁做起了法事,悼念逝去的故人。
屡屡青烟直上,戴权也随之慢慢跪倒,虔诚叩拜。
做法事的间隙,妙玉忍不住将眼睛睁出个缝隙。
从师父的背影里,妙玉看出她此刻的表情,更摸不透她的心境,只是见着身体时不时的摆动,让妙玉感到心疼不已。
不知师父原来到底背负了什么,才使得她清修这么多年,直到今日来悼念,情绪依旧会掀起波澜。
足足一炷香燃尽,老尼才复又起身,衣袍从戴权面前掠过,却始终不发一言。
还是戴权忍不住说道:“娘娘,留步。老奴还有话想问。”
妙玉回眸看了看戴权,便是连起身都需旁人搀扶,瞧着也是太过可怜。
而自家师父,也闻言驻足,似内心还在挣扎。
“师父?要不,听听他老人家怎么说?不是说今日是来直面旧时的,若是再躲避了,不还是与没来没两样……”
妙玉说这话的时候,底气也不足,支支吾吾的。
但老尼还是听了进去,点点头道:“也罢。兄长,带路吧。”
“不敢,娘娘借一处说话。”
妙玉的眼睛频闪,此刻担忧已经抛到脑后,满心是想要吃瓜的念头。
“兄长?”
……
眨眼间,一行人来到了皇陵外的一处草庐,由茅草临时搭建的住处。
其内也十分寒素,入目只有桌案,靠椅,一张长席当床,角落里摆放着不少书卷。
门外煮茶,由小黄门送进来,戴权亲自奉到案前。
“此茶盏皆为新制,未有用过,娘娘请。”
老尼深吸口气,平复着心境,道:“多少年未见,何必还如此假惺惺。说完想说的话,我还赶着回城下榻。”
“回城?”
这下轮到戴权诧异了,“难道娘娘已入京城久矣?如今下榻何处?”
老尼偏头看了看身后的徒弟,道:“和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借住在定国府。她中意人家定国公,说什么也不肯出府,非要在其中纠缠。”
妙玉脸色一红,原本好奇的吃着瓜,此刻便慢慢垂下头来。
戴权抬头望了眼,似有所悟的点点头,“难怪未能知晓娘娘入京的消息,原来是受定国公的庇护。”
“这个丫头是结发修行的,若因意中人还俗也并无不可。再者说,看上的还是定国公。定国公乃是名垂青史的人物,如今更还是青壮之时,任谁见之都会为其倾心,一见误终身。”
似乎老尼很不愿听这话题,反唇相讥道:“又拿出你这合不合理的一套老说辞,有事快说,无事便放我们回去。”
戴权微微颔首,道:“娘娘此番入京,既无人知晓,是不是也没有回皇宫的念头?”
老尼偏开头道:“我何时入过宫了?”
戴权脸上略显难堪,低声道:“是老奴的过错……”
老尼脸色微变,最终还是叹出一口气,道:“如今,再说什么也无关了。”
望向窗外,杨柳枝头停着一对黄鹂,吱吱正得欢,老尼又道:“尘归尘,土归土,旧时的恩怨情仇,最终也不过一捧黄土,你已不必谈什么亏欠了。”
“你拿到了你想要的权利,侍奉了先帝一辈子,甚至死后都还忠心耿耿的清扫着皇陵。此处是你的归宿,了却了你的心愿便罢。戴家也因此兴盛,成了江西门阀世族,也是你所愿。”
戴权惭愧,道:“终究是亏欠了你。”
“休要再提了,我如今正也不错。除了这徒儿见着男人便走不动路,着实不令人省心。”
戴权却觉得这徒弟眉目清明,长相就与旧友有几分相似,没想到脾性也很相像,是个痴情种子。
话头越来越淡,戴权话锋一转,将隐藏了数十年的事,脱口而出,“当年娘娘诞下的那位皇子,并没有夭折……而是被先皇送入宫中抚养,至今都还健在,娘娘难道不想看一看吗?”
闻言,老尼的身子一颤,险些从靠椅上跌下来。
还是侍立身侧的妙玉眼疾手快,将其一把搀扶住。
老尼抬起头,有力无气道:“为何瞒我?他在哪?”
戴权不忍,垂下头道:“是先皇有意封锁消息,老奴也不得不瞒。如今先皇已逝,倒不妨与娘娘说明。”
“说,快说!”
戴权叹道:“当年娘娘诞下的,便是当今圣上!”
妙玉杏眼圆瞪,嘴张得好似鹅蛋大小。
老尼也是双目发怔,呆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
城内,丰雪阁,
丰雪阁作为丰字号如今在京城里的招牌,已经不单单的用于酒席摆宴了。
除去第一层,还供有酒食,其上两层皆是变成了衣装的卖场,供给夫人们观赏挑选。
一层两层彼此之间间隔开来,没有直通的途径,而是从外悬木梯,可以直接步入二层,也成了京城独一份的景致。
若用岳凌的眼光来看,就很像是现代的商场一样,集合多重功能于一身。
只是如今的妇女还是少外出消费,只有这些贵妇人才有如此闲暇。
丰雪阁内原本是卖亵衣,如今丰字号多了布匹生意,也开始裁剪制作成衣,生意的规模也比以往更大了。
三层处,晴雯满心欢喜的来到一处小阁,叩开门,寻到薛宝琴面前,将手上捧着的锦盒轻轻放在了桌上。
里面似是还有着什么物件,随着桌案的摆动而泠泠作响。
薛宝琴好奇的抬起头,道:“怎么你还赶出府里来了,等我晚上回去,你交给我不就好了?”
晴雯扭捏道:“我都去寻琴姑娘好几日了,竟是一日都没遇到,这才不得不来丰字号寻你了。”
薛宝琴恍然大悟,这几日她在府内神出鬼没的,关键是为了躲避姐姐薛宝钗。
薛宝钗现如今看她是气不打一处来,见面便要暴打她一顿,如此她便也只好躲着走了。
略感歉意,薛宝琴憨憨的笑了笑,正要揭开锦盒的盖子,却是被晴雯抬手又按了下来。
“嗯?”薛宝琴疑惑问道:“这不是你新裁的样衣吗?难道我还不能看?”
晴雯顶着红灯笼模样的脸颊,嚅嗫着道:“这倒没错,只是我得提醒一句,这些本是老爷闲暇时节提过一嘴,我便按照指示制作出来了,可后来老爷兴许是忙,再没提及过这些事。”
“我心里有些没谱,便想着拿出来做成成衣,出售试试。若是好,没准称老爷的心意,让老爷想起此事来。”
薛宝琴蹙眉道:“晴雯,你也是个爽利的性子,怎得今日这般啰嗦。好了,快给我看便是了,你做的那一件件羞人玩意,我别说看过,我都穿……咳咳,没事,先看看你的。”
迎着晴雯的目光,薛宝琴麻利的揭开锦盒,却见其中躺着的皆是毛茸茸的小物件。
抬手拿一个,是挂着小铃铛的猫耳朵。
再拿一个,是有镀金的小球,后面编织的一条狐尾。
薛宝琴目光呆滞,她见过很多场面,这种场面还真没见过。
“这,这也叫成衣?”
晴雯眨眨眼,羞赧道:“这不,这不也用了布料了吗?”
薛宝琴吞咽着口水,道:“不成,不成,这定是侯爷喜欢,才让你做这些物件的。与其问我,你不如去问侯爷还要不要了,或者问问可卿姐姐,她比你们谁都有经验。”
话锋一转,薛宝琴上下打量着晴雯,又道:“难怪你非要出来寻我。这等羞人的东西,若是在府内被旁人看了,还指不定得怎么说你呢,小狐狸精。”
“呸呸呸,谁是狐狸精了?!”
晴雯吐了吐舌头,又将锦盒抱在怀里,翻了个大白眼。
薛宝琴咯咯笑个不停,腰身轻晃,支起脑袋,调笑道:“我看呀,是有人见着雪雁成了姨娘,便也心急了,着急要表现自己。”
晴雯气得跺了跺脚,道:“我才不会靠身子上位,我明明有本领的!”
以色侍人,能得几日好?
薛宝琴却不屑道:“荣国府里带出来的旧习。侯爷岂是那种吃干抹净,就不记人的?”
“便是不以色侍人,侯爷何时偏心谁了?你好好思量思量,是对紫鹃比你更亲近了,还是平日对你冷眼了?”
晴雯愣在原地,仔细回味起来,果然如薛宝琴说的这般,岳凌的确在房内是一视同仁的。
从来不说交代谁最难的差事,故意给谁脸色看,都是让人力所能及,发挥自己的长处。
即便有不聪慧的丫鬟,岳凌也是鼓励居多,何时厌恶了哪个。
既然前后没什么差距,那她一直以来在坚持什么?
晴雯不禁开始扪心自问,大脑一片混乱。
见其陷入深思,薛宝琴嬉笑着开导,“我是喜欢侯爷,才愿意将自己毫无保留的交出去,岂是为了讨好侯爷?”
“啊?”晴雯回过神来,问道:“你已经交了?”
“糟了,说漏嘴了!”
本是得意洋洋的薛宝琴猛地捂住口鼻,弹起身子便往外走,“不说了,我这正忙呢,去照顾生意了。眼看着天黑,你还不快快家去。”
话音未落,薛宝琴已不见身影,留晴雯孤零零站在门口。
“情投意合,才将自己身心尽数交出吗……真没想到,琴姑娘都走到这一步了,那宝姑娘岂不是……”
摇了摇自己的锦盒,晴雯惨笑道:“不如将这些送给宝姑娘算了……不过,猫猫的和宝姑娘的气质似乎不配,那我回去再做个狗狗的好了。”
正念着,晴雯一步步走下木梯。
来到街角,正欲登上来时乘坐的马车,却不想一照面竟是见到了熟人。
不远处,贾宝玉似是和夏家姑娘夏金桂刚完成了采买,整个人跪在地上充当脚凳,正让夏金桂踩着登上小轿。
等仰起头,恰好与这边的自己对视上。
见着他脸上显出笑容来,晴雯只当是见鬼了,避之唯恐不及。
可偏不遂她的心意,贾宝玉竟是抖了抖衣袍,走来了车窗下。
“晴雯?可是晴雯照面?我是宝玉呀,宝二爷!你近来过的可好,定国公府上那么多姑娘,可曾苛待了你,冷落了你?”
晴雯不胜其烦,打起轿帘,回怼道:“我的事,便不劳宝二爷多心了。倒是宝二爷,离了府身子骨倒是越发硬了,竟能比脚踏子都中用。”
“这会脏了我的眼,就别再脏了我的路了,还不快闪开?”
马车徐徐启程,宝玉呆站在路边,嘴唇张了张终究没再能挤出一个字来。
两人虽有旧缘,如今却好似已是天壤之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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