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1.紧急救援

    晚饭后，淅淅沥沥的雨丝涂抹着窗玻璃，一阵疾风吹来，庄园所有窗户砰砰作响。

    风很大，雨势倏地张牙舞爪起来，冷不防地瓢泼而下，让独自留守庄园等待的薄荷吓了一跳。

    虚实边界全员返回公会，把这段时间的收获入库，顺带检查艾蕾菈维与据点状况。

    她搬了张躺椅躺在廊下，夏日沉闷的暑气被急降的雨水劈散，蒸腾而起的暖意随风而逝。

    舒服。

    薄荷吸了一口椰子水，又捻起一枚豆糕美滋滋地享用。

    放眼两年前，这么惬意的生活，是她不敢想象的。

    更不敢想象的，是蕾妮那样的人，互相和解，甚至于，同情她的境遇。

    “换作是我，可忍不了她的家里人。”薄荷总是忍不住假设两人身份互换的场面。

    库瑞恩派来的内卫是敬业的，倾盆大雨中，他们沉默穿梭，一身黑袍湿透与身体粘连。

    如果不是规矩不允许，薄荷都想邀请他们进来避一避了。

    正想着，一席黑袍幽幽地飘进廊下，在薄荷开口前，他沉声道。

    “急讯，格利安位于城郊的宅邸爆发剧烈魔力波动，有人感受到了空间被撕裂的景象。”

    薄荷一口豆糕噎在喉咙，急忙抓起椰子水猛灌。

    虚实边界得知消息，迅速折返，冒雨疾驰的一行人在风雨中扯着嗓子交流。

    “到底发生了什么？”

    薄荷茫然大喊：“我也不知道啊！”

    没有上帝视角，虚实边界对这突发状况两眼一抹黑。

    格利安宅邸周围，已经有不少内卫赶到，如同田野中的稻草人，他们于黑暗中静静伫立，愕然目视前方。

    “我的妈……”

    江禾逸咽了口唾沫。

    空间裂缝悬在宅邸上空，一线暗紫色波纹在雨中漾开，紧接着无数蛛网般的裂痕沿着虚空疯狂蔓延。

    整片天穹竟如湿壁画般簌簌剥落，露出后方妖冶湛蓝，如渊如海的虚空。

    裂口边缘泛着燃烧般的磷火，悄无声息舔舐着现实边界，将画卷燃烧，扩散向着四面八方。

    魔力碰撞接二连三，肉眼可见的魔力涟漪层层扩散。

    内卫们试图阻拦，可虚实边界仅靠刷脸，便让他们放行——他们早在库安纳最强暴力机关头子那挂了号。

    不只是贵族面前百无禁忌，内卫们对他们也存在两套标准，并且不介意给予更多的便利。

    虚实边界通过后，现场被默默封锁。

    ……

    ……

    “蕾妮藏在空间缝隙中，小心她的空间斩，周围魔力流向改变时，注意不要被突然出现的裂隙切割了！”

    格利安的高阶魔法师大声警告着。

    “魔具还没拿来吗，我需要稳定这片区域的魔力流动！”

    “前往地下仓库的通路暂时被扭曲的空间通道遮蔽，我们必须绕道！”

    魔力信使传回的声音同样焦急。

    “蕾妮，你这样做让爸妈怎么有脸在这个家待下去，住手，快住手啊！”

    格利安家主今夜不在王都，诸多决断只能由在场辈分高的老人来做。

    看到蕾妮父母又哭又嚎，丝毫不避扭曲的空间裂隙，他们大为头疼。

    “打晕他们，别添乱了！”

    一声怒喝之后，蕾妮父母应声倒地。

    像是隔着一层雾气向外窥视，格利安的高阶法师忽然感觉，眼前的景象模糊了。

    霎时间，天地剧烈晃动，视界内一切事物泛起波浪纹。

    “她来了！”

    快如闪电的蓝光一闪而过，一位八阶人偶师，一位八阶元素学者以精纯的魔力化作洪流，阻隔在蕾妮父母身前。

    剧烈的能量对抗中，蕾妮白发飘飘，双眸血红。

    她眼神阴冷地抬头凝视人偶师一眼，身后空间应声碎裂。

    如同融化于水中的墨迹，她向后倾侧，眨眼间消失无踪。

    “蕾妮的这份力量是怎么回事。”在场高阶骇然。

    “她怎么可能拥有维持巨大空间裂隙存续的魔力，这份存续时间，堪比领域！”

    “她简直是个天才！格利安最顶尖的实战型魔法师正该如此！”

    “你他妈高兴什么！”

    一声暴喝把这群人的兴奋浇灭，辈分最高的人偶师满头白发气得快要竖起来了。

    “以她最新一次魔力检测标准，就不该拥有当前魔力容量，如今超出常规的表现必然有妖，万一是透支自我达成的把戏……你们要看着蕾妮燃成蜡渣吗，要想办法让她停下来！”

    格利安众人浑身颤抖。

    宅邸满布空间裂隙，这些能通向另一处空间，狭窄得只能容下一根手指的缝隙向着正常空间泄露出高丰度的魔力。

    与那处空间相比，现实世界的魔力丰度，宛如洼地。

    水往低处流，魔力越汇越多，已经有魔法师感受到了皮肤的灼烧感。

    内卫们早就察觉到了异样，因此赶紧封锁现场。

    他们不知道格利安家在搞什么幺蛾子，只知道这里发生高危魔法事件燃爆的概率大幅上升。

    别说7阶，8阶魔法师在这种事故面前都会被从里到外被烧成渣！

    与虚实边界畅谈一天的库瑞恩带着对过往的美好眷恋，难得早早有了睡意。

    消息传到后，他忍不住破口大骂，此刻也亲至现场。

    内卫不敢让库瑞恩太过靠近，燃爆波及范围没有学术定论——没有学者能研究，历史上的记载都是远距离围观，只有寥寥事件当事人能写下回忆录。

    “虚实边界的人进去了？”库瑞恩问。

    “不是陛下让通知的吗？”内卫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反问。

    库瑞恩哑然，他忧心地注视着以缓慢速度灼烧的空间裂隙边缘。

    “怒狮……还有……你，请保佑他们吧。”

    虚实边界穿越格利安宅邸前院花圃时，一道冷不防出现，只有指头粗的裂隙喷吐出凛冽的魔力。

    如刀如刃，在被窝手上划开一道约3厘米的伤口，鲜血飞溅。

    “这么危险！”被窝惊呆了。

    薯条也哑然：“这是蕾妮的手段，她哪来这么强大的魔力供给？”

    近了，更近了。

    穿越中庭，魔力碰撞的声音咫尺。

    格利安宅邸的阁楼被一道从上而下绽放的空间裂隙竖切，失去承重的半截建筑随着蕾妮空间斩手撕数道魔法发生的爆炸，轰然倒下。

    沉重的建筑残骸迎面躺倒，飞溅的尘埃碎石席卷四面八方，淹没了刚进入战场区域的众人。

    再睁开眼，蕾妮手上多出了一颗人头。

    与她激战的龙娘人偶，被她抱着拖进不稳定魔力空间，高丰度魔力腐蚀了她的魔力纹路，令她失去反抗能力。

    蕾妮眼睛淌出的血泪，她嘶哑地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喘不上气。

    白天见面时还好好的，再次见面，她却像是从画中走出的魔神。

    一手提溜着龙女人偶的头颅，一手拖拽着她健硕的身体，步步紧逼格利安的高阶魔法师。

    格利安家从未那么犹豫过。

    他们倾尽全力，毫无疑问能制服蕾妮，可混乱的战况下，谁能保证蕾妮不会出意外？

    薄荷与蕾妮的对抗，都需要数位九阶坐镇保全双方。

    格利安虽然千年不倒，但也有百年没出现过全维度平均发展的天才。

    蕾妮天赋之高，足以让格利安未来千年再上一层楼。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闯入……薄荷？”

    有人发现了虚实边界的存在，惊疑着叫嚷起来。

    声音惊动了蕾妮，她毫不犹豫把人偶尸体甩向人群，一个闪身，出现在带着她父母撤退的家族成员身后。

    “圣典，英灵召唤！”

    高阶召唤师手持家族先祖遗物，将擅长治愈与防护的医师降临。

    绚烂的金光中，蕾妮的即将触及父母的魔法，被英灵快速结成的屏障扭曲抵挡。

    被冲击击飞的蕾妮飞速从地面翻滚而起，随即四肢着地。

    她的手指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十指没入宅邸墙面，如同蜘蛛般如履平地左右横移。

    到了此时，脑子正常的人都意识到蕾妮状态极度不对劲。

    “这……这还是蕾妮吗？”

    这些专注于自身领域的高阶大佬们从小辈口中听了些皮毛，原以为蕾妮的问题是心理压力过大导致的癔症，如今看来，问题只怕更严重。

    “兽化的行为……这和你们所说的心理状态无关！”

    磅礴大雨中，蕾妮趴伏于垂直地面的墙体之上，口吐白气，不断发出“哈，哈”的威吓声，行为与野兽无异。

    空间层面的坍塌，裂隙的增长已经趋于停止，可蕾妮的状态却愈发诡异。

    她的手臂开始向外沁出细密的血珠。

    瓢泼雨水冲洗不掉脓腥的血渍，它像是浓硫酸，凝结成血珠落地瞬间，将地面灼烧，滋滋冒烟。

    “魔力沸腾……蕾妮体内的魔力纯度怎么会这么高？”

    薄荷抢先嚷了出来，她冲上前质问那些寻常人难得一见的格利安家高阶魔法师。

    “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鲜血继续滴落，这回竟然凝结出了晶簇。

    蕾妮痛苦地摇晃着脑袋，灿金如同巨龙眸子的双眼牢牢紧紧盯着声音来源。

    认清薄荷的一瞬，她的头更疼了。

    “好难受……”

    蕾妮忽然嚎啕大哭，眼角的血泪滑落，也凝结为晶簇。

    她沁出体表的鲜血正在将她晶体化。

    格利安家学者众多，可他们的知识库中并没有对应的经验。

    空间裂隙中外溢魔力如奔腾的洪流，瞬间将宅邸这处洼地灌满。

    格利安家的高阶终于忍不住了。

    “走！”

    “蕾妮怎么办！”

    “你想死吗，这是燃爆的前兆！”

    “一百个我们也只是燃爆的柴薪！”

    每个人都在扯着嗓子大喊，咆哮的狂风轻易将声音撕碎，只留破碎的颤音。

    十余名高阶一咬牙，不再去看风暴中心的蕾妮，逃也似的离场。

    虚实边界每个人都感受到了皮肤表面强烈的灼烧感，高丰度魔力侵入体内，与他们产生共鸣。

    对魔力感知越敏锐，越痛苦。

    薄荷第一次看见蕾妮哭，她印象里，这家伙一直骄傲得像个公主，找茬跟她比试时，说话语气都高高在上的。

    作为施术者，巨大的空间裂隙皆由蕾妮掌握，她体内的魔力不受控制，法术也开始朝着崩溃进发。

    庞大的裂隙向内坍缩，原本外溢澎湃魔力的孔洞，瞬间变为深不见底的黑洞，贪婪地吸收着周遭的事物。

    格利安宅邸上方，漆黑如墨的“太阳”，降临。

    倾盆暴雨直坠无声无光的深渊，魔力因它显露出流动轨迹。

    血盆大口，鲸吞万物！

    晶体化刺穿了蕾妮娇嫩的皮肤，令她四肢百骸剧痛抽搐。

    恢复些许理智的她对着冲向自己的薄荷大喊：“有好多声音……在我脑袋里。”

    她意识到了空间魔法的反噬在即，却无力控制被晶体贯穿的身躯。

    “薄荷，跑！”

    话音刚落，地面被恐怖的吸力掀翻，地层松软如豆腐，蕾妮被连着地面，整块带飞，翻向空中。

    “你喊我跑，我当然不跑啊！”

    逆反心理薄荷掏出魔药猛灌一大口，风元素仿佛为她伸展出翅膀，漫天碎石中，她轻盈地闪转腾挪来到蕾妮身旁，抓住她的两只手，用力往下拽。

    “你拽着蕾妮的动作，好像是蝙蝠倒挂在树上。”

    “狱卒，你这家伙，这时候还说风凉话！”薄荷气炸了。

    不止薄荷在行动，虚实边界全员跟上，迎着空间坍塌的反噬来到了“黑洞”前方。

    意识模糊的蕾妮只要被吸进去，绝对会灰飞烟灭。

    找不到出口的薄荷也是死路一条。

    越靠近黑洞，魔力越紊乱，在场没有一个人能顺畅施法。

    作为玩家，江禾逸的技能栏更是频闪，一个都触发不了。

    光靠自身力量，怎么可能挡住奔腾的河流。

    河流？

    “墨鱼，你无敌的禁魔小圆盾呢？”

    “还禁魔？”

    “拿出来！”江禾逸高声命令。

    钟泽墨不疑有他，掏出禁魔小圆盾，踩在与他们一同飞上天的地皮，迎着上方的黑洞挥舞。

    小圆盾当然不可能干扰这条奔腾的大河，但只要让紊乱的魔力稍稍阻滞……

    “亮了，技能栏稳定了！”

    一瞬间，虚实边界全员各凭本事，施展技能，拖拽着自己返回地面。

    空间坍缩，裂隙闭合。一声巨响过后，疾风吹散雨幕。

    滂沱大雨，再度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