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8心生欢喜

    5月31日，农历五月初七，星期二。

    昨晚的雨下的挺大，下的也持久，直到后半夜才稀稀拉拉的停下。

    鉴于现在道路的泥泞情况，出门的时候，小王同学从柈子堆里挑出来几根粗细合适的小木棍交给丈夫和凤珍：“到了单位及时把挡泥瓦下面的泥清理一下，等到下午干巴了更难弄。”

    “好嘞，你想的真周到。”唐植桐接过小木棍，除了短了一点，没啥其他毛病，这要是能有一米长，绝对是少年的梦中情剑，能用来抽一抽路旁的杂草啥的。

    花市大街的路面虽然有些凹凸不平，但都是用青砖碎块铺过的，这边倒没有很泥泞，但过了天桥就不行了，跟农村的泥路区别不是很大。

    即便唐植桐有外挂傍身，可以随时清理泥巴，但这种路面蹬起来费劲，百公里油耗得再增加三个馒头。

    来到押运处，停车处的外围，一坨坨的泥巴随处可见，一瞅就是从挡泥瓦下面抠出来的。

    唐植桐也装模作样的捅了捅，将挡泥瓦下面清理干净，至于车外面嘛，带着宝贵的泥点子才更真实。

    马薇前一次来上班的时候已经将工资表提前准备好，唐植桐接了一暖瓶热水，给自己倒上一杯，检查了一下，就拿着去找方圆签字，但方圆办公室有铁将军把门，里面没有人。

    方圆是出了名的守时，唐植桐觉得这不太可能是路上泥泞造成的，但人不在，他也没办法，只能先回到办公室，打算等会再过来瞧瞧。

    “科长好，今天路不好走，公交车走得慢，来晚了。”马薇除了鞋底有些泥外，其他都还好。

    “没事，路况不好，晚点到很正常。”路况在这年头属于不可抗力，刮风下雨有不少家远的职工都会迟到，各单位对此习以为常，并不会苛责职工必须要在几点几分之前签到。

    这跟唐植桐当牛做马的日子比起来，确实是进步的。

    想起做牛马时，气象台都签发暴雨预警了，公司HR只会贴心的根据预警发个群体邮件：天气不好，请员工注意安全，合理安排行程。

    一点都不提可以晚到或者早退。

    就这，老板还时不时说员工不知感恩，不与公司共进退。

    不赚钱的时候说共进退，赚钱了也没说多给员工发点牛马费。

    工资除以体重，单价还没有牛肉贵，合着工作合同是卖身契不行？

    emm……好像用现在的工资除以体重，单价还是没有牛肉贵，不过现在单位能给自己大学上，时间也任凭自己自由安排，两者没有可比性。

    由于下午就要去指定地点集合，唐植桐跟马薇做了工作交接，这次的工资领取、发放都得由马薇独自完成。

    这边刚交接完成，武爱军直接敲响了财务科的门。

    门没关，唐植桐一抬头就看到了武爱军，惊讶的问道：“嚯，你怎么进来的？门卫没拦着你？”

    “嘿，我有工作证，我这证件好使，整个四九城，除了极个别单位，都是能畅通无阻的。”武爱军笑笑，眼神有意无意的朝马薇的方向飘。

    “啧啧啧，还是你的工作证好使。你这是摔了？身上怎么全是泥？快洗洗。”武爱军的工作证当然是强力机关发放的那种，执行公务的时候绝对畅通无阻，唐植桐看到武爱军不仅手和袖子上有泥，黄胶鞋上也满是泥，赶忙去给他在脸盆中倒了些水。

    “谢谢。过来的路上看到一农民兄弟拉着板车进城，路不好走，陷进去了，我帮着推了一把。”武爱军也没客气，一边洗手一边解释了一下。

    “你跟人家认不认识？不认识可就是助人为乐了。”宰相家还有穷亲戚呢，富在深山有远亲，有人隔着千八百米都不认识，相比起来武爱军常年不在家，若是不认识也是正常的事。

    “不认识，都是阶级兄弟，农民兄弟拉不动车，我也不能干看着不是？”武爱军没听出唐植桐话里有话，洗完手自觉地将盆里的泥巴汤泼到门外。

    “你真是助人为乐的大好青年啊！”唐植桐给武爱军点了个赞，素昧平生，不光不嫌弃农民，还主动下场去帮着推车，弄了一手、一脚的泥，这种精神值得学习。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武爱军咧着嘴谦虚道。

    “科长，武同志，你们聊，我去打点水。”马薇笑着跟武爱军点点头，拎了拎暖瓶，发现里面是满的，接着放下，端起自己的水杯就要往外走。

    “那个……马薇同志，我今天来是有事跟你们通报，你要是不忙的话，一块听听。”武爱军见马薇要走，连忙找理由把她给拦着。

    自己这次就是冲着她过来的，若是让她走了，自己岂不是白来了？

    马薇闻言，看了眼唐植桐，倒是又坐了下来。

    唐植桐给武爱军倒上一杯水：“我这也没茶叶，喝杯白水凑合凑合吧。”

    “不挑拣，有白水喝就不错了。我瞧着你们院子里的土豆长势不错嘛。”见马薇没了要走的意思，武爱军稍微放下心来，瞅着办公室前面的大片绿油油的土豆大加赞赏。

    “吆，不错嘛，竟然还能认识这是土豆。”唐植桐乐呵呵的调侃，他知道武爱军今天是干嘛来的，但他自己没有当灯泡的经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把轻松的气氛烘托出来，然后把空间和时间再交给两个未婚男女。

    “小瞧我了不是？我好歹也是从小在南泥湾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过的，一些常见的农作物还是能分得清的。”武爱军轻轻点出南泥湾给马薇听，说完还不忘偷偷瞅一眼马薇。

    马薇此时也正偷瞄武爱军，两人的眼神一触即分，但这一触仿佛跟电阻通了电的似的，马薇的脸颊慢慢浮上了一抹微红。

    气氛顿时有些微妙，两人都没有说话，财务科里安静了有三五秒的样子。

    唐植桐装作没看见两人的异样，也不能真的让气氛凝固，一边抓过桌子上的铅笔在信纸上写了几个字，一边继续问武爱军：“你那时候应该读小学了吧？农忙的时候也去地里帮忙吗？”

    问完，趁马薇低头的工夫，将信纸直接拽到办公桌下，借着办公桌挡住马薇的视线，把上面的内容展现给武爱军看。

    “忙，怎么不忙。”信纸上只有“问病情”三个字，武爱军看到信纸上的字以后，略微有些失神，不过很快调整过来：

    “那时候男女老少齐上阵，我最怀念的就是那时候，大家同吃同住，吃的都是一样的。每逢农忙，伙食都是最好的，大家伙敞开了吃。不怕你们笑话，我那时候就盼着农忙，能美美的大吃一顿。”

    “我说市局怎么组织我们去生产队劳动呢，原来这种优秀作风的根儿在这。我们前两天刚下去劳动过，那场面跟你说的一样，大家的热情都很高。”唐植桐接过话茬，一句话既肯定了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作风，又点出了市局在这方面进行了学习。

    “可惜，我这次没捞着去。”马薇对两人形容的场面很是向往，在一旁遗憾的说道。

    “马薇同志，你有伤在身，不让你去是单位的体贴、照顾。你伤口怎么样了？”武爱军丝滑的介入正题，此刻他甚至后悔没有一进门就关心马薇的伤情，还得等唐植桐提示才想起这茬来，在这方面确实还有欠缺。

    “谢谢武同志挂念，已经大好了。”马薇中规中矩的回道。

    “那就好，过几天就是盛夏，不耽误穿裙子。”武爱军鬼使神差的说道。

    为了今天这次见面，武爱军已经盼了好一阵子，备受煎熬中没少梦见那双令自己魂牵梦绕的大白腿，一不小心就说秃噜了嘴。

    一句话又让马薇脸色又有变红的趋势，唐植桐恨不能将耳朵堵住，装作没听见武爱军说什么，人家穿不穿裙子关你屁事啊？

    可眼下这局面容不得他不管，只能强行赶忙接过话茬，扭转话题：“爱军，你刚才说有事要通报，什么事？”

    “哦，朝马薇同志扔刀的秦某人，判了个吃花生米，等最高法核准后执行。”武爱军自知失言，这下也不敢再看马薇了，规规矩矩的将秦某人的审判结果给说了一遍。

    “这么严重吗？”马薇有些意外，自己只是伤了腿，没有非要置人于死地的想法。

    “这里面还牵扯到其他罪行，这次属于数罪并罚，具体情况我不方便说。总之，他罪有应得，法院那边肯定是秉公执法的。”武爱军确实知道些什么，起码在冶金所摁住了“舌头”，但这些限于纪律不能往外说。

    “这话我信。”秦某人的行径，唐植桐大概能猜到一些，对于这种出卖机密，背叛国家的，一颗花生米真的是便宜了他们。

    听到是因为数罪并罚，马薇才放下心来，若是只因为伤到了自己就吃花生米，那她可就得怀疑是不是父亲失了心智给施压了。

    “马薇，你帮我招待下爱军，我去找方处签个字。”唐植桐话刚落音，就瞅见方圆骑着自行车由远及近的过来，立马有了将空间腾给两人的理由。

    走到门口，唐植桐不忘给武爱军找了一个继续在这的理由：“爱军，你多坐会，我一会回来跟你打听点事。”

    唐植桐一出去，武爱军胸口的那条小鹿就开始嘣嘣嘣乱撞，口也开始干了，舌也开始燥了，突然说都不会话了。

    马薇比武爱军能好一些，脸上有些羞意，但总得来说比较淡定。

    俩人沉默了能有十秒钟，气氛才由马薇打破，试着跟武爱军聊起了家常，你们工作忙不忙啊、辛不辛苦、有没有危险一类的。

    谈到自己擅长的领域，武爱军才终于没那么紧张，在一一对答后，给马薇眉飞色舞的讲起了第一诈骗案。

    看着马薇一脸崇拜的认真听自己讲，武爱军感觉自己都快飞起来了，就连袖口的泥点子都可爱起来……

    押运处院子里的路面是硬化过的，方圆将自行车骑进来停好，开始跺脚，将鞋上的黄泥都震下来，然后找小木棍开始刮自行车上的泥。

    “圆哥，您这是去哪儿？怎么弄了一身泥？”唐植桐手拿小木棍上前帮着方圆一块将前后挡泥瓦下面的泥给捅咕出来。

    不知怎么哗拉拉拉拉，我摔了一身泥，若不是琢磨着方圆不知道“小毛驴”的梗，唐植桐都调侃上了。

    “昨天下午眼瞅着天阴过来，我不放心农场那边，跑了一趟。”方圆轻描淡写的说道。

    “啊？您去那边了？情况怎么样？”唐植桐听后一愣，市局这边分管那边的领导是苏庆祥，没想到方圆会跑一趟。

    “唉，咱们过去的同志还好，那边的社员个个蒙雀眼，打了火把效果也不好，有不少麦子都没能及时转移。油毡布也不够用，淋了不少。”说起这个，方圆一脸心疼。

    “这……”唐植桐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事，下雨是好事，肯定也会有损失。我让农场那边抓紧晾晒，在那边也给老苏打电话了，老苏会协调面粉厂，等麦子晒个差不多，先把淋了雨的给磨成面，咱邮电系统的食堂先紧着这种面粉吃，腾出好面给社员。”方圆笑笑，说了自己沟通的情况。

    “得亏有圆哥在，要不农场那边损失可就大了。”一听方圆已经做出了妥善处理，唐植桐才放下心来，能有这么好的领导给居中协调，是农场社员的福分。

    “别一个劲的夸我，谁让咱也是农场的一份子呢。找我啥事？”方圆风轻云淡的摆摆手，又跺了跺脚，将鞋上的泥巴震下来，开门见山的问道。

    “哦，下个月的工资表做出来了，找您签个字。我下午去跟市里的文教会代表集合，这次领工资、发工资都由小马负责完成。”唐植桐说着，掏出了工资表。

    “嗯，先去办公室。”方圆手上也有零星的泥点子，外面没有洗手的条件，于是率先迈开步子往办公室走去，唐植桐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