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9 戌狗的契约

    小碗的言语极具吸引力。

    换位思考，如果我是艾叶，听见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孩以如此具有魅力的理由向自己发出邀请，我一定无法反抗，无论如何也想要加入到对方的行列之中。

    当然，这里面也有我个人性格因素作祟。我就是无法抵抗“被美丽的女孩邀请加入守护世界的组织”这种王道经典情节。但即使艾叶在性格上与我有着很多出入，小碗此番言语也是给足了台阶，在情势推动之下，便只有随波逐流地顺从。

    艾叶很快就把身体的操纵权交还给了戌狗。只见银白色法力缠绕在了她身体的周围，旋即仿佛金属氧化锈蚀一样转变成了漆黑色，三米多高的黑色动力装甲再次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

    不知道是不是动力装甲自带变声装置，戌狗的男性嗓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谢谢你，二号。”

    他缓缓地压下自己的重心，单膝跪地，满怀感谢地说：“谢谢你让我与艾叶得以重逢……这份恩情，我一定不会忘记。以后如果有要求，我必定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难道你不应该先谢谢我的不杀之恩吗？”我说。

    戌狗噎了一下，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好吧，也谢谢你。”

    而小碗则微微一笑，然后说：“戌狗先生，我现在就有事情要拜托你，可以听听我的要求吗？”

    戌狗态度端正地说：“请下令吧。”

    “我希望你可以在接下来先去协助庄成哥哥，共同讨伐桃源乡主。”小碗说。

    闻言，戌狗却是僵硬住了。

    小碗敏锐地觉察到了戌狗的异常，严肃地问：“难道是有困难之处吗？比如说……因为你与桃源乡主有过共事的经历，对他行倒戈之举，会让你心里感到非常过意不去？”

    戌狗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如果惹到小碗生气，说不定今后就再也无法与艾叶对话了——虽然肯定不至于变成这样，但是他与艾叶见面的必要条件就捏在小碗的手里，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令小碗失望愤怒的情况，必定是他无论如何都想要避免的。

    小碗只是没有战斗厮杀的力量而已，看上去温和善良，本质上却不是心慈手软的角色。戌狗说不定也能够直觉地理解到这一点。

    “不，并不是那样……我与桃源乡主之间没有什么感情，只是彼此利用的关系罢了。”戌狗连忙说，“只是……我无法对桃源乡主出手。”

    “这是为何？”小碗奇怪地问。

    “是契约。”戌狗说，“桃源乡主虽然欢迎我加入到他的阵营，也给予了我在桃源乡内部仅次于他的权限，但他并不是毫无条件就信任我的。我与他之间缔结了互不敌对的契约，一旦其中一边毁约，灵魂就会遭到解体。”

    “这不对吧。你可是大无常级，怎么可能会存在能够束缚你的契约？”我说。

    小碗在思考之后说：“……你们之间的契约，是在‘世外桃源’的见证之下进行的，对吗？”

    戌狗无可奈何地点头。我也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

    一般来说，任何契约都不可能束缚得住大无常。就好像过去命浊落败给我以后也立下过契约，说是不允许对我身边的重要之人出手，可结果他还是能够对麻早等人出手，契约的存在意义仅限于“在命浊毁约的瞬间，我能够即时产生感知”而已。

    但就算是如此肆意妄为的命浊，也存在着自己无法抵赖的契约，那就是与奈落意志签订的契约——以得到不死身为交换，他无法以任何形式延长自己的寿命。明明是理应与天地同寿的大无常，却注定要在不久的将来寿终正寝。

    是的，如果是与力量远超于自己的对象立下契约，纵然是逍遥自在的大无常，也必须老老实实遵守规定。同理，虽然与戌狗签订契约的对象是桃源乡主，但因为是以力量远超于双方的“世外桃源”作为见证，所以就必须承受极其强力的制约。

    “在契约的束缚之下，如果桃源乡主在之后的战斗中明言要求我与他站在同一阵线，对庄成发动攻击，那么我也会变得不得不那么做。所以在接下来，我就不可以再继续留在这个地方了，否则我们只会再次变成敌人。”戌狗说。

    “这样就麻烦了。”我说，“这个地方现在是虚幻混乱的时空，我在这里寸步难行。不要说是靠近桃源乡主，估计连原路返回都无法做到。这样根本没有办法推进局面。”

    说着，我朝着远处看了一眼。

    水师玄武的法力波动已经平息了，之前能够感受到他一直都在尝试靠近我们所处的地方，法力波动的距离却是忽近忽远。有时候感觉他距离我们只差几条街道，有时候感觉他所处的空间坐标甚至偏差到了比起这座城市的边境还要遥远的地方。现在他貌似也理解到了自己怎么做都无法和我们碰面，索性暂时放弃了靠近。

    戌狗作为桃源乡阵营的战力，是不会受到这种混沌影响的。本来我还指望着戌狗能够为我带路，现在看来相当困难。

    要不索性强行让戌狗为我带路？反正他现在也被我打了个半死，正是无法战斗的状态，即使之后桃源乡主要求他反水，他也掀不起来多少风浪。

    就是他很可能会在之后被桃源乡主孟章清算，在以孟章为对手的条件下，我也没有把握可以分心他顾，把他的性命给保住。

    “如果只是想要在这片时空迷宫里正常移动……我倒是有办法可以帮助你。”戌狗说。

    “怎么做？”我问。

    戌狗先是这么说：“在此之前，我需要恢复自己的灵魂。”

    “我准许了。你开始吧。”我说。

    戌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的灵魂似乎以相当显著的速度开始自我修复。没过一会儿，他就恢复到了近乎于完全的状态，法力波动也变得相当旺盛，就像是从几乎燃烧殆尽的灰烬堆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篝火。

    接着，他伸出了装甲构筑的手掌，一团银白色法力形成的光芒出现在了他的掌心处。

    银色光团移动到了我的面前，我会意地将其接住。虽然是虚无缥缈的光芒，但摸起来居然像是坚硬的银块，并且能够清楚地从中感受到像是心跳般的律动。

    做完这个动作，戌狗的法力波动顿时像是火堆被浇了一大桶水般急速冷却熄灭，只余下些许火光和余温，状态居然比起刚刚被我重伤的时候还要严重。

    他的声音也变得无比虚弱，像是快要死了。

    “这一团光……可以在时空迷宫里为你指引正确的方向。”他非常无力地说。

    我看了看银色光团，然后对着他问：“你这是受到了违背契约的代价吗？”

    “……我并没有直接出手攻击桃源乡主，仅仅是为你提供了一些帮助而已，所以这种程度就算是了事。但是……真的吃不消，即使以我的再生力，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无法重新取回战斗能力了。”戌狗的呼吸相当沉重。

    我仔细检视了他的状态，然后认同：“看样子你所言非虚，那么我也就不勉强你了。你之后可以自己离开这座城市吗？”

    “可以。这种程度的事情我还是可以做到的。”戌狗回答。

    我召唤出来一团火球，将其塞进了他的怀里。就是字面意义的塞进去，火球像是幻影一样直接进入了他的身体之中。

    “你出去之后就去罗山总部。位置你应该知道在哪里吧？然后你去找到法正，向他说明自己的情况。我不要求你帮忙对付桃源乡主，以后你就帮忙和法正他们一起对付福音院。这团火球里面有着我留下的信息，法正看到了会明白的。”我说，“至于你的这身伤势，也用罗山那边的资源好好治疗，希望你可以在罗山与福音院开战之前就恢复战斗能力。”

    “我之后也会试试看能否用祝福力量治疗戌狗先生。”小碗仔细观察戌狗，“他违背契约所受到的伤势，似乎与普通的伤势不太一样，可能有一部分涉及到近似于真灵之力的性质。虽说神印碎片之力应该能够将其克服……具体效果还是要看实践。”

    “找法正？”而戌狗则有些迟疑，“我以前杀死了他的得力干将扶风……”

    “看在你的战斗能力的份上，他是不会立马找你算账的，你可以放心。”我说。

    “但是……”

    戌狗好像还是有些为难，可很快，他貌似想通了，释然地说：“对了，艾叶已经复活了啊，以后这种要动脑子的事情就全部交给艾叶吧，我只管战斗就可以了……嗯？三号，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就是突然感觉心情复杂……”我迅速地转移了话题。

    然后，我低下头去，稍微研究了一下手里的银色光团。

    集中注意力之后，我感知到自己的精神与一份奇妙的经验感悟粘贴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