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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八章 灵前问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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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国府,荣庆堂后院,大花厅。

    探春这一番话语,迎春等姊妹听了,倒并没有多想,毕竟她们还在闺阁,心思纯净,少沾俗念。

    但王熙凤、李纨、尤氏等都是经历练妇人,林之孝家的这些管家媳妇,更是老于世故,惯会见风使舵。

    原本荣国府这种世传勋贵,因有祖宗爵位世袭,富贵可逐代传承,所以对读书科举并不热衷。

    就像当年贾母言及贾琮读书之事,便很不以为然,觉得贾家正府子弟,不需以读书科举改换门庭。

    但如今形势大不相同,当初出身卑贱,毫不起眼的大房庶子,靠着惊才绝艳的读书本事。

    在毫无家门帮扶之下,不过数年光阴,科场夺魁,进士及第,天子器重,官爵耀眼。

    有了贾琮这等出彩榜样,贾家再无人敢忽视科举之威。

    即便贾母这等老迈守旧之人,也不敢轻语妄语,再说不靠科举改换门庭的大话。

    更不用说像李纨这样的,因受亡夫贾珠薰陶,加之出身书香门第。

    她见了贾琮这等耀眼崛起,对儿子贾兰举业之事,自然愈发炙热起来。

    如不是深知婆婆与贾琮嫌隙极深,她只怕早就让儿子和贾琮亲近,也好多受些熏陶教益。

    至于王熙凤、尤氏等人,归根结底都受贾琮庇护,贾家眼下有翰林门第美誉,她们自然更不会轻视读书。

    这会子听了探春、迎春之言,让她们对平时多有纨绔的贾环,不自觉都高看了一眼。

    毕竟宝玉混在女眷中听戏取乐,贾环却懂得闭门读书,两厢比较颇为悬殊。

    庶子出头盖过嫡子,在贾家已出过一桩,谁能说不会出现第二桩?

    至于林之孝等管家媳妇,听了探春和迎春之言,不少人看向宝玉的目光,已有隐约的讥讽耻笑。

    ……

    王熙凤虽不知贾环入国子监内情,却知探春和贾琮从小亲密。

    贾琮爱屋及乌,想拉扯探春亲弟,也在情理之中。

    况且连迎春都出言嘉许此事,这对亲姐弟一惯心有灵犀,王熙凤更觉得自己猜测不错。

    按着她的私心,二房爷们全是饭桶,个个都烂泥扶不上墙,才最合她的心意。

    如今出了这种苗头,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万一庶出的贾环,真被琮老三鼓捣得读书有成。

    二房就是庶子压倒嫡子,以赵姨娘这破落性子,一旦小人得志,二房还不乱成一锅粥。

    二老爷是极其看重读书的,环小子要是读书有成,宝玉在二老爷眼里更成了狗不拾。

    自己姑妈就要丢尽脸面,从此事事低人一头,还有什么狗屁根底和大房叫板。

    王熙凤想清楚这些,心里大为畅快,恨不得贾环走了狗屎运,早些进学中秀才,贾家可真有好戏瞧了……

    她畅快笑道:“还是三妹妹有远见章法,自己比环儿也就大几岁,就知道督促兄弟读书,这是极正的主意。

    如今外人都说贾家是翰林门第,家里年轻爷们读书不出名堂,那可是被外人笑话的。

    环儿虽皮猴子般闹腾,但三妹妹这么聪慧之人,环儿和你是一母所出,哪里就会是个笨人。

    只要三妹妹管教有方,环儿的聪明根性,必定能用在正道上,将来读书进学,也好让二老爷得意一回。”

    ……

    王熙凤语音飒爽响亮,虽只是和探春说闲话,在场之人几乎人人听到。

    宝玉听了已羞愤欲死,兄弟贾环也不爱读书,宝玉觉得他虽顽劣,多少有些见识情怀,竟也有厌弃禄蠹之志。

    兄弟两人虽不亲密,日常也不在一处戏耍,竟有一脉相承之相,自己一番见识终归没错,不然怎有同道之人。

    他实在不能想象,贾环一惯荒疏浪荡,如今也做起读书进学的蠢事,当真是愚不可及之举。

    三妹妹还这般津津乐道,二姐姐更是大为赞许,都以贾环进学为乐,她们却不知自堕淤泥,实在太过悲哀。

    既然是手足兄弟,我见人坠入污垢,怎么能视若无睹,那日见到环哥儿,定要好生相劝一二……

    ……

    贾母听了王熙凤这话,心中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无奈,三丫头督促兄弟读书,哪个还能说个不字。

    况且三丫头还有琮哥儿撑腰,贾母既管不了此事,也就不愿往深处想,省的坏了眼前听戏的乐趣。

    再说有些事便是再想,也是没什么用处的,何必自寻烦恼,且受用一日是一日。

    但贾母这般得过且过,王夫人却是万万不能,只觉王熙凤这番话太恶毒,简直就是当着瞎子说灯黑。

    贾环这无耻的孽畜,也不看是什么下流胚,凭他也配读书进学,当真是想疯了心。

    三丫头被东府那小子挑唆,越发不像个正经人,她明知宝玉今日会来听戏,偏生让她兄弟在家读书。

    还在人前讥讽显摆,让人觉得我的宝玉懈怠,她的兄弟勤苦有出息,装模作样当真恶心透顶!

    强笑说道:“环儿肯读书自然是好的,只读书是一等辛苦事,不仅要用心刻苦,天资也是要紧的。

    像琮哥儿这等才情出众,毕竟是极少有的,不然岂不人人都能金榜题名,进士及第。

    三丫头督促兄弟读书虽好,但也不要让环儿读书太劳苦,不然小小年纪熬坏身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

    贾母一听这话,便知二媳妇又和孙媳妇杠上了,不禁一阵头疼。

    这政儿媳妇如今像是好斗公鸡,但凡有不如她的意思,便要上去啄上两口。

    只是她这人能为有限,每次想在人前争脸面,常常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上回鑫春号的事情,就被琮哥儿整治不轻,这才过去多少时间,难道就这么忘了,现在又来招惹凤丫头……

    李纨、尤氏等人听了王夫人之言,哪不清楚她心中所想,不外乎儿子读书不成,便希望天下人都读不成。

    她们虽对王夫人心思,不以为然,甚至是不屑,但碍于辈分和府中位份,自然是一言不发。

    ……

    迎春等姊妹都是聪慧敏悟之人,听出王夫人话中狭隘与恶意,但她们都是晚辈,不好出言反驳。

    唯独探春是当事之人,王夫人话中的讥讽,让她气得俏脸发红,虽也一言不发,对嫡母却愈发深了嫌隙。

    王夫人见自己话语一出,众人都像哑了嘴巴,正觉得出了心中闷气。

    却听王熙凤脆丽嗓音响起:“二太太这话极有道理,读书确是极辛苦之事,真不是人人都耗费得起。

    像是宝玉这样娇弱的身子,真不敢因读书点灯熬油,要是熬坏了根本还了得。

    二老爷历来教子严厉,但毕竟是个大爷们,哪有思虑到这上头,也怪不得老太太和太太操心。

    像琮兄弟从小摸爬滚打,十岁就进书院读书,一年到头也不回几次,照样生龙活虎,这才能够读书成事。

    环儿虽比不了琮兄弟,但从小上蹿下跳,皮糙肉厚的小东西,一看便是经得起折腾。

    三妹妹倒不用担心什么,对这小子可劲造便是,读书不听话就揍,棍棒出贵子,还怕他读书不成。

    宝玉身子娇贵,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好养着才好,二房让环小子去搏前程就是,也好为二老爷争些体面。”

    王熙凤话语热络体贴,像是迎合王夫人话头,可就是听着总有些走味,但又挑不出什么漏洞。

    在场众人听了这些话语,人人都脸色古怪。

    既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还要忍住发笑,一时没人来接王熙凤话头。

    席上突有人娇声咳嗽,听着有些剧烈急促,众人循声看去,正是史湘云。

    史湘云见众人都看她,俏脸一阵发红,连忙解释:“茶水太烫了,我刚才呛到了,可不是故意咳嗽的。”

    黛玉宝钗等见湘云出丑,心中暗自好笑,她们都知湘云性子,大大咧咧,说笑随意,半点不懂掩饰。

    她必是方才喝茶时候,听到王熙凤一番妙语,下意识想要大笑,又立刻觉得不妥,一下憋得太急才呛到。

    王夫人听王熙凤调侃之言,本就有些尴尬羞愤,但又挑不出毛病。

    而旁人也都没有搭腔,她正想要这么混过去,省的自己没脸。

    却没想到这个关口,史湘云死命咳嗽,总让人感觉像是嘲笑,甚至是在打她的脸。

    ……

    林之孝家的是老练妇人,如今又在王熙凤手里当差,自然是要捧二奶奶的场子。

    王熙凤这样一番妙语,旁人顾着王夫人的面子,不敢多说什么。

    但林之孝家的和王夫人撕破过脸,却是没有太多顾忌,左右就是个偏门太太。

    笑道:“二奶奶这话说的极是,老太太这么多孙辈,要有人为家门搏前程,就要有人在家孝顺老太太。

    宝二爷从小就是极孝顺的人物,自然该留在老太太身边,恭谨孝道,承欢膝下,再好不过的事情。”

    王夫人听着这话,心中大怒,这个狗奴才说什么屁话,难道我宝玉就不能有前程,只能在家孝顺老太太!

    她虽尴尬气愤,却无可奈何,别人指桑骂槐,她也不敢叫破,以免不打自招,自认自己儿子无能。

    王熙凤笑道:“正是这个道理,老太太福泽深厚,孙辈有人主外,有人主内,周密妥当,多好的事情。”

    贾母心中哭笑不得,儿媳妇哪里是孙媳妇的对手,再这样说下去,只怕要打起来。

    她笑的老脸有些发麻,说道:“都好,都好,不说这些,咱们听戏,听戏。”

    ……

    神京城北,牟尼院。

    贾琮等一行车马,离府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城北郊外,原本陈旧的牟尼院,如今已经修善一新。

    贾琮扶着邢岫烟下车,妙玉也一边扶修善师太,想顺便拿自己随身包裹。

    芷芍一把将包裹背在身上,笑道:“师姐,你的包裹可不轻,我替你背着,你扶着师傅下车就行。”

    妙玉微微一笑,便扶修善师太下车,芷芍等着妙玉转过身,将妙玉的包裹紧了紧,也跟着下了马车。

    贾琮吩咐随行小厮,将车上行李物品搬入外院,便退到佛院门口。

    因牟尼院是尼姑佛堂,内院是佛尼起居重地,不许陌生外男入内,贾琮才会有此举止。

    又吩咐随行四个丫鬟婆子,将行李物品搬入牟尼院内院,并按芷芍的分派,进行摆放归置。

    随行的物品之中,除了妙玉师徒的行李,还有米粮、木炭、菜蔬等用物。

    随行的两个婆子,其中一个便是东府厨娘,日常最善做素菜,芷芍吩咐两婆子刷锅做饭。

    自己带着两个丫鬟,去整理师傅的禅房,离开时看了一眼贾琮。

    说道:“三爷,我去整理师傅的禅房,师姐要归置禅房,她的物件有些份量,三爷帮着师姐就好。”

    妙玉听了芷芍这话,俏脸不自禁发红,但是贾琮并没有留意到。

    她自己去提地上一个雕花樟木箱,看着似乎有些份量,贾琮连忙上前接过。

    发现那樟木箱子虽不大,但工艺十分精美,份量也着实不轻,妙玉这等纤纤女流,提着必定颇为吃力。

    妙玉见贾琮毫不费力提起木箱,轻声说道:“多谢”

    两人进了妙玉禅房,外屋神龛上立着观音大士像,香案帷幔都已齐备,只是未点供奉香火。

    贾琮将樟木箱子提进外屋,妙玉便开了香烛柜子,在佛前香案之上,依次点亮灯烛香火。

    红烛摇曳,檀烟袅袅,观音慈眉,顿生庄严。

    妙玉点了三支线香,在佛像前咒拜完毕,才走到樟木箱前,玉容整肃的打开箱子。

    贾琮看到箱子并无他物,而是整齐放着一对灵位,等他看清灵位字样,心中微微有些惊异。

    因为他曾多次来过牟尼院,其中来过一次妙玉禅房,就曾见到这对灵牌。

    妙玉迁到伯爵府借住,随身都还带着这对灵位,并装在贵重的樟木箱中,可见是她极要紧的东西。

    妙玉搬过一座灵位,摆放在神龛之下,又神情庄严摆好另一座灵位。

    贾琮忍不住心中好奇,问道:“这两位先人可是妙玉姑娘俗家长辈?”

    ……

    妙玉看了一眼贾琮,只是略微思索,便开口说道:“这是家父家母。”

    贾琮其实已猜到几分,心中多少有些唏嘘。

    妙玉性子清冷,却非绝情之人,即便出家修行,不知何故难忘亲恩,日夜供奉父母灵位。

    贾琮说道:“既是长辈,该当叩礼敬香。”

    说着便在灵前躬首三礼,又点三支线香,供奉在灵前香炉中。

    妙玉见贾琮对着灵位行礼,一双明眸秋波盈盈,清冷褪去,泛起几许柔情。

    胸中生出异样情愫,扰动不息,她拿出手帕擦拭灵牌。

    缓缓说道:“我父亲十六年前罹难,娘亲是我八岁时过世的。

    我自会记事以来,便跟着家人到处奔波,从小体弱多病,三岁便被送入蟠香寺,剃度侍奉佛祖。

    但师傅说我命数奇特,尘缘未尽,不宜剃度,只可带发修行。

    我入寺修行之后,我娘只是逢年过节才来看我,听说她隐居乡野,从来不见外人。

    我八岁那年她再没来过,后来有人传信说她死了,从此我便是无家之人。

    小时候怨恨娘把我扔到庙里,不愿施以慈爱,让我自生自灭,心中不平,常常一个人躲起来哭。

    后来师傅说父母之于子女,都是爱之切深,为之计之深远,世上缘浅缘深,聚散无依,皆有定数,不可强求。

    师傅教我诵经持咒,引我开灵解心,我才能稍许解脱……”

    贾琮听得心中恻然,都说妙玉孤高冷淡,不通俗情,万人不入她眼,令人难以亲近。

    幼年有这等凄惨遭遇,对人心多有摧残压抑,会养成这等怪癖性情,也是情有可原之事。

    妙玉说的有些动情,意识到自己有些忘形,连忙收住话头。

    说道:“今日真啰嗦了,说这些陈年旧事,以往我和师妹都没提过,玉章听过就算了,不要告诉人。”

    ……

    贾琮脸有歉意,说道:“倒是我多言了,勾起妙玉姑娘的伤心事。”

    妙玉看了贾琮一眼,眸波扰动,垂下眼帘,说道:“已过去许久之事,我心里也已淡了,这不算什么。”

    贾琮说道:“你我都是亲恩单薄之人,妙玉姑娘比我尚好许多,幼时还有母亲陪伴关顾。

    我却没有这等福分,我出生时母亲便罹世,我从没见过生母,贾府连张她的画像都没留下。”

    贾琮想到自己封爵后,本想将生母坟茔迁入贾家祖地,但到了当年埋骨之地,竟然查无所踪。

    他四处查问附近知情之人,说是许多年之前,有人迁走母亲坟茔,从此下落不明。

    按贾琮多番推测,迁走母亲遗骨之人,必是母亲娘家亲眷,或生前至交亲朋。

    当初母亲身份微末,被荣国贾家轻视厌弃,娘家人心有不忿,如此行事并不奇怪。

    但自己如今拜官封爵,人前荣耀,名动天下,母族亲眷迁坟,按照人情常理,必会来人告知自己。

    只是已过两年时间,至今毫无动静,实在违背常理,贾琮对母族也一无所知,这已成他心中最大的疑惑……

    妙玉见贾琮突然沉默,目光沉凝,似含忧思,她自然清楚贾琮身世,心中微微痛楚。

    这次她目光没再躲闪,双眸明媚柔和,闪着悲悯怜惜。

    说道:“玉章不必介怀,你靠着自身功业,让生母得以追封诰命。

    即便母子缘薄,不能长久厮守,玉章孝德不让常人,令堂九泉之下,必已得宽慰,因你而荣耀。”

    贾琮望着案桌上的灵位,说道:“牟尼院与我颇有渊源,当初朝廷追封家母诰命。

    母亲灵位入贾家宗祠之前,便暂时供奉在牟尼院中,那时师太和妙玉姑娘还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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