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邑王子

太子府。

    “朱寻拜见太子殿下。”一个家仆模样的人，轻轻跪在临窗而立的太子身后。他微微抬起头，看向面向窗外，背对着他的太子，那张脸，正是昨日太子寿宴接礼的门官。

    太子转过身，神色中透露出淡淡的惆怅，“朱寻，起来吧。”

    “谢太子殿下。”

    太子轻轻走近，看着他，“昨日太医给锐王妃瞧过了？”

    朱寻缓缓点头。

    “怎么说？”

    “太医说，确是受了些风寒，吃几服去寒的药也就没事了。”

    太子听了，不禁淡淡一笑，那感觉，如释重负。

    “不过……”

    “什么？”

    朱寻偷眼看向他，一向平静温和的太子，怎么也会如此急躁？

    “太医说，以脉象来看，锐王妃，像是受了惊吓。”

    太子眉头忽而紧皱，若有所思。

    

    “七玉”走进茅屋中，看见银发长者端坐在里面，甜美一笑。

    长者以目光，指了指桌上的纸包，笑着说道，“阿璃，辛苦你了。“

    阿璃走过去，轻手拨开纸包，不禁喜笑颜开，“哪里来的，你还记得我爱吃这个？”

    长者轻声一笑，“上次你怪我拿个银球哄你，这次你做的如此出色，作哥哥的，怎能不好好慰劳一下？”

    阿璃一把揭去了脸上的假面皮，放在桌上，“这个冰玉，你如此教训她，还是不肯悔改！”

    长者轻叹一声，“冰玉生性聪明，只可惜，终究还是过不了情字这一关。”

    “大哥，雪盈可好？”

    “哈哈……这个小丫头，还是老样子，小迷糊一个。”

    阿璃一听，也掩嘴轻笑了起来，“看来，颜倾有她陪伴，倒也可以打发许多无聊日子了。”

    “哈哈……阿璃说得是，哈哈……”

    阿璃笑罢，忽而想起了什么，正了正神色，“算算日子，巴夏回到西域也有些时日了。”

    长者听闻，手捻着长须，淡淡一笑，“不错，那天见他，一副身强体壮的模样，想必已经安然抵达了。”

    “你明知道放他回去，只会引来更大的乱子，为何不阻止他？”

    “哈哈……”长者笑过，轻轻站起身，“阿璃，这世上，有些事，早已是命数已定。任你百般阻拦，该来的，总是也躲不掉。”

    阿璃听了，不再言语，他的弦外之音，她又怎能听不出。二十几年前，他阻拦再三的事，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

    他见她低垂了头，走过去，轻拍她肩头，无比疼爱，“阿璃，我本无意伤你。何况，见到他如此俊朗卓越，做兄长的，高兴都来不及，对你哪还会有半分的埋怨？”

    阿璃抬头看他，眼中凝着点点泪珠，胜似千言万语。

    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巴夏走出帐篷，望着眼前的一切，这久违了的一切，心中感慨万千。过去的两个多月，似乎比他活过的一生还要长。自他回到西域，已整整十天，但每一夜，那一幕，都还在梦中不停的纠缠着他。

    不远处隐隐走来一个少女，巴夏放眼看去，直到她款款走近。

    “娜塔……”

    娜塔甜甜一笑，毫不扭捏，“巴夏大人，又出来看落日了？”

    巴夏点点头，“我们在大漠隔壁里长大的人，对落日，总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他看着她手中的羊皮水袋，“娜塔，王子还没有回来？”

    娜塔抱着羊皮水袋，神神秘秘的，“巴夏大人，你看这是什么？”

    巴夏扫了一眼。

    回到西域已整十日，却连戈邑的面也没有见到。心中再是焦急，也不敢轻易对别人泄漏半句。眼下，已是心乱如麻，哪还有心思猜水袋里是什么。

    “巴夏大人，你怎么不说话？”娜塔满心欢喜，却被他一扫而光，有些不满的努起了嘴。

    “娜塔，眼下，我实在没有心思陪你玩，你别怪巴夏。”

    娜塔听了，走到他跟前，“巴夏大人，从你送公主回来，就是这样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每天一看见娜塔，就问我王子回来了没。巴夏大人，你告诉娜塔，在那遥远的明朝京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过了这么久才回来？还有，娜塔早就想问了，你怎么一句都不提公主？公主她过得好吗？她的那位王爷丈夫，对她好吗？还有，他长得好看吗？”

    巴夏不由得瞪大了眼，这小小的娜塔，她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

    “娜塔，公主她，过得很好。她的夫君，对她也很好。”

    娜塔不禁笑逐颜开，“真的吗巴夏大人？那他长得好看吗？有没有戈邑王子好看？”

    巴夏只觉得一颗头被她问得两颗大，什么时候了，她还关心他们哪一个更好看一些。巴夏轻咳了一声，“倒也算好，不过，跟我们王子比起来，就差远了。”

    “是吧。”娜塔灿烂一笑，“我想也是，天下间，不可能有比王子还好看的男人了。以前，连公主也是这样说的。”

    巴夏心头一震，继续问道，“娜塔，你说公主也这样说过？”

    娜塔用力点点头，“对啊，你别看公主平时不爱说话，可是，有什么心事都会告诉娜塔的。”

    公主，琥珀公主……巴夏脑中浮现出一双忧伤的眼睛，是那么的美丽动人，却像一潭静谧的湖水，看得久了，就会让人忘记所有，深陷其中，只是感受着那种悲伤。

    只有，当她看着戈邑的时候，那湖水，才变得清丽，就像阳光撒在湖面上一样炫目。

    “娜塔，公主还跟你说过什么？”

    娜塔调皮的眨眨眼睛，“巴夏大人，这可是少女之间的秘密，是不能告诉你的。你都已经那么老了，怎么还问这样的问题？”

    巴夏听了，不禁爽朗笑了起来，他不过四十不到，怎么就老了？

    “娜塔，你再调皮，小心我叫王子把你也嫁到明朝去。”

    娜塔忽然瞪大了眼睛，直直看着他，“巴夏大人，难道是你叫王子把伊莲嫁到那么远的？”

    巴夏哽住，转而又看向仅存的一丝落日余晖。伊莲，他怎么舍得把她送走？她是那么的沉静，空幽，甚至有些孤独，就像他七年前病死的妹妹一样。他第一次见到她，那神情，他真的以为是上天又把丽莎还给了他。

    “巴夏大人？”

    他转回头，轻轻笑了，“娜塔，我和你一样，舍不得公主。”

    “嗯，娜塔看的出，所有的人都很舍不得伊莲。”娜塔说着，低下了头，口中喃喃的，“只有王子，只有他那么狠心，一点也不伤心。可是，公主最舍不得的，正是王子殿下啊。”

    巴夏轻笑着，戈邑王子。伊莲的心，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只不过，他的心，就像大漠上飞翔的鹰。他爱西域，爱这里的山河，爱这里的人民。

    他的心，属于每一个爱他的人。

    他可以爱任何一个他想爱的人，不过那爱，却不是唯一，不是天长地久。

    巴夏的目光落回到娜塔手中的水袋上，“娜塔，你特地拿这个给我？”

    “哦？”娜塔愣了一下，“哎呀，我差点把正事忘了。巴夏大人，这是王子带回来的美酒，听说你回来了，就叫娜塔给你送来一些。”

    巴夏一震，“你说，王子回来了？”

    

    深夜的戈壁，清冷幽静。

    巴夏踏着月光，来到帐前，守卫的士兵见到他，纷纷施礼。

    帐中的人听到，爽朗一笑，充满磁性的嗓音穿越厚厚的帐篷，“巴夏，这么晚了，你就不能明天再来？”

    “王子，巴夏有要事相见。”

    巴夏说完，立在那里，冷风阵阵，打透他的毡衣。

    透过风声，他还是能听见，帐篷里面那微弱的娇喘。一阵细微的声响过后，帐帘一挑，从里面走出一个层层包裹的人。但那藏不住的曼妙曲线，和沁人心脾的幽香，却分明的告诉他，她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绝色尤物。

    她看到他，停了一下，眼中分明的带着怨气，然后，就匆匆的走了。

    

    “巴夏，你还不进来？！”

    “是，王子。”

    巴夏走进帐篷，那氤氲暧昧的热，似乎还没有完全散去，让他稍稍有些不安。

    “巴夏，别在那里装圣洁了，不要告诉我，你这把年纪，还会害羞。”

    那声音，放荡不羁，慵懒中透着几分戏谑。巴夏循声望去，就见他赤裸着上身，手肘撑着地上那张硕大华美的毛毡毯，一条锦缎裹在腹部，斜躺在那里，似笑非笑，双眼迷离。

    他虽贵为西域王子，但那张脸，除了深棕色的眼眸，和稍显挺拔的鼻骨，却与汉人相差不远。只因为，他继承了来自王后身体里，那一半属于汉人的血统。

    “巴夏，你看够了没？”

    巴夏一怔，慌忙低下头，“王子，巴夏打扰了。”

    “你既知道，还不快说。”

    巴夏埋着头，双唇颤抖着，却说不出半个字。

    戈邑微微正色，坐正了上身，直直的看着他。见到巴夏这副模样，他心中已是猜到了几分。

    但他却选择了沉默，等着巴夏，直到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的双肩再也掩藏不出悲恸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