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大革命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余烬

    奥斯汀在耳鸣中睁开眼时，喉咙里灌满了带着铁锈味的海水。爆炸产生的气浪将他掀飞了三十多米，若不是胸前那枚“水之护盾”水晶在最后一刻炸开蓝光，他现在已经是礁石上的一摊肉泥。

    “咳……咳咳……”他撑着断成半截的桅杆坐起身，视线所及之处尽是燃烧的木屑与漂浮的尸体。八月雄狮号的舰桥已经消失在火焰中，只有三根倾斜的桅杆还在冒着黑烟，像垂死巨兽的肋骨。

    “奥利弗！马丁！”他嘶哑地呼喊，声音被海浪与火焰的噼啪声吞没。腰间的左轮手枪只剩下半截枪管，黑海葵之触不知去向，只有玛丽安奴给的那枚海盗金币还紧紧嵌在掌心，烫得像块烙铁。

    不远处的漂浮木板上，亨利的机械头颅正对着他转动，两条红光组成的眼睛闪烁不定。“船长……左舷……有东西……”头颅的扩音器发出滋滋的杂音，金属下巴磕在木板上，“快……跑……”

    奥斯汀猛地转头，只见浓烟中浮出一艘漆黑的船影，船艏的五眼雕像在火光中泛着幽光——是背信者玛丽安奴号。但此刻帆上的符文并非金色，而是流淌着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紫色，船舷上站满了披着黑袍的人影，手里的弯刀反射着诡异的光。

    “他们……不是玛丽安奴的人……”奥斯汀的心脏骤然缩紧。那些人影的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脖颈处露出的皮肤泛着青灰色，分明是被某种力量操控的尸体。

    他突然想起莫里斯消失前的话——“大漩涡的封印在松动”。难道自爆不仅没能摧毁祭坛，反而让深渊里的东西溢出来了？

    “船长！这边！”马菲的呼喊从右后方传来。年轻的水手长正拖着一条断腿，吃力地将昏迷的奥利弗往救生艇上推，马丁则举着步枪跪在礁石后，瞄准镜死死盯着玛丽安奴号的方向。

    奥斯汀扑进齐腰深的海水，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右腿的伤口在流血，海水里漂浮的不知是敌人还是战友的内脏让他阵阵反胃，但他不敢停下——玛丽安奴号已经放下了小艇，黑袍人影正踩着水面朝他们冲来，脚下的海水在冒泡沸腾。

    “亨利的炸弹没能彻底摧毁祭坛！”马丁的枪声响起，一颗子弹打在最前面那人的头颅上，却只溅起一串黑色的粘液，“他们不怕物理攻击！”

    “用符文弹！”奥斯汀嘶吼着抓起马丁扔来的步枪。这种填装神术水晶碎片的子弹是亨利的新发明，专门用来对付超凡生物，此刻枪膛里只剩下三发。

    他瞄准冲在最前的黑袍人胸口——那里的黑袍下隐约有光芒跳动。扣动扳机的瞬间，那人突然抬起头，兜帽滑落，露出一张被触须缠绕的脸——是莱莎。

    “不——！”奥斯汀下意识偏了偏枪口，子弹擦着莱莎的肩膀飞过，打爆了她身后那人的头颅。黑色粘液溅在莱莎脸上，她却毫无反应，只是机械地举起弯刀，朝马菲砍去。

    “船长！别犹豫！”马菲用身体护住奥利弗，肩胛骨被刀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她已经不是莱莎了！”

    奥斯汀的手指在扳机上颤抖。莱莎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剩下旋转的暗紫色漩涡，和他在幻境中见过的死潮如出一辙。他想起她递给自己胸针时说的话——“圣女的直觉不会错”，原来那不是预言，是诅咒。

    就在弯刀即将劈中马菲的刹那，一道金光从莱莎胸口爆发。奥斯汀看清那是半块破碎的神术水晶，正是他交给莱莎用来分辨幻境的那块。水晶碎片像烧红的烙铁般烫穿了她的黑袍，莱莎的动作猛地停滞，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快……毁掉……祭坛……”她的嘴唇翕动着，暗紫色漩涡中闪过一丝清明，“在……船底……”

    话音未落，莱莎的头颅突然以诡异的角度扭转，弯刀反向刺入了自己的心脏。黑色粘液喷涌而出，在海面上凝结成一只不断蠕动的触手，朝着奥斯汀的方向伸来。

    “走！”奥斯汀拽起马菲，将他推进救生艇，自己则转身冲向燃烧的八月雄狮号。马丁会意，抱着奥利弗跳上小艇，奋力划向远处的迷雾。

    玛丽安奴号上的黑袍人已经包围了过来，奥斯汀纵身跃上倾斜的甲板，任由碎木划破手掌。船底传来沉闷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他想起亨利说过，这艘船的龙骨里藏着玛丽安奴的核心符文，那是当年本杰明亲手铭刻的。

    “玛丽安奴！如果你还在！”他对着舱门大喊，声音因恐惧而变调，“想想本杰明！想想那些没完成的承诺！”

    舱内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一道暗门缓缓打开，露出通往底层仓库的阶梯。奥斯汀冲进去时，正看见三个黑袍人围着一个半透明的身影——是玛丽安奴的灵体，她的长袍正在被暗紫色的雾气侵蚀。

    “你终于……肯直面自己了……”玛丽安奴的声音带着叹息，灵体的手指指向仓库中央的铁笼，“毁掉那个……他们用死潮的血激活了祭坛……”

    铁笼里蜷缩着一个身影，金色的长发沾满了血污，正是索菲娅。她的胸口插着一柄黑色的匕首，匕首柄上的五眼雕刻正在发光，每一次闪烁，玛丽安奴的灵体就淡一分。

    “用这个……”奥斯汀的海盗金币突然发烫，他猛地想起莫里斯的话，将金币按在索菲娅胸口的匕首上。金币瞬间融化，化作一道金色的锁链缠绕住匕首，那些暗紫色雾气像遇到火焰的冰块般退缩。

    “快拔出来！”玛丽安奴的灵体突然变得凝实，她挥手掀起一道水墙挡住黑袍人的攻击，“匕首在吸收她的神性！

    奥斯汀抓住匕首柄的刹那，整艘船剧烈摇晃。底层仓库的地板突然裂开，露出下方旋转的暗紫色漩涡——那才是真正的祭坛，由玛丽安奴号的船骨直接改造而成，无数根血管般的触须从漩涡中伸出，刺入索菲娅的四肢。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奥斯汀的手腕被一股巨力拉扯，匕首正在被漩涡吸进去。他看见漩涡深处有一张巨大的脸，五只眼睛缓缓睁开，正是他在神谕中见过的邪神。

    玛丽安奴的灵体突然化作一道蓝光，钻进奥斯汀的体内。他感到一股冰冷的力量顺着血管蔓延，右手的皮肤浮现出金色的符文：“这是本杰明留下的后手……用我的船骨封印死潮……现在……该让它回归深渊了……”

    黑袍人已经冲破水墙，奥斯汀咬着牙拔出匕首，索菲娅的身体软软倒下。他将匕首狠狠掷向漩涡中央，同时抱住索菲娅冲向暗门。身后传来玛丽安奴的嘶吼，那是船体断裂的声音——她正在自毁船骨，让整个祭坛坍塌。

    当奥斯汀抱着索菲娅跳进救生艇时，玛丽安奴号正在从中间断裂，暗紫色的漩涡被金色符文缠绕、压缩，最后化作一道刺眼的光柱冲天而起。那些黑袍人在光柱中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像冰雪般消融。

    “船长……她……”马菲的声音哽咽。

    奥斯汀望着那道逐渐消散的光柱，掌心的金币印记正在发烫。他知道玛丽安奴没有消失，她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完成了封印，就像本杰明当年做的那样。

    三天后，残存的船员在一座无名小岛靠岸。奥利弗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是“报告船长，八月雄狮号需要大修”，马丁在沙滩上用石子摆出了战舰的轮廓，马菲正在给索菲娅包扎伤口，她胸口的水晶碎片还在微微发光。

    奥斯汀坐在礁石上，看着海面上漂浮的玛丽安奴号残骸，掏出了那本棕色的航海日记。最后一页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字：“天使的丑陋是为了吓走魔鬼，但人类始终会选择直面深渊。”

    他合上日记，将其扔进火里。火焰中浮现出本杰明的笑脸，像极了记忆中那个躺在战舰甲板上晒太阳的下午。

    “下一站……回家。”奥斯汀站起身，海风吹起他的衣角，远处的海平面上，新的曙光正在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