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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花满楼,见到前庭依然是客如流水,络绎不绝,荆茗穿梭在众人之间,言笑晏晏,一颦一笑皆风情万种。
卫小鱼和戚无归见状,直接从回廊绕到中庭去了,花园里只有荆橦垂首坐在那里,阴影下的脸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荆橦,给。”卫小鱼把带回来的食物扔给他。
荆橦随随便便的一伸手就接住,抬起头来依然是懒洋洋的笑,“去得可真久,让本公子好等。”
卫小鱼笑的神秘兮兮,“我们刚才去了醉月楼的画舫,见到了惜月。”
荆橦淡淡的道:“是吗?”
“你怎么一点也不好奇?”戚无归见到惜月的时候似乎也不惊讶,他们早就知道惜月是男人吗?
荆橦站起来,百无聊赖的甩甩袖子,“改天再说吧,我要去睡觉了。”
“喂,那我们睡哪啊?”卫小鱼完全不觉得自己这句话有语病。
我们?戚无归眨了下眼,笑的人畜无害,“小鱼,我们跟着阿橦吧。”应该都在同一个地方吧。
荆茗安排他们住在彤心楼,反正这楼里只住了荆茗和莫愁深两个人,还有很多空余的房间,随便他们挑。
荆茗住一楼,莫愁深住在二楼,两个男人为了避嫌跑去了三楼,虽然这里是青楼,女子没什么清誉可言,卫小鱼懒的爬楼梯,就挑了荆茗隔壁的房间。
夜阑人静,前庭的喧嚣声不知何时已悄悄散去,花满楼繁华落尽,安静的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卫小鱼披上外衣,蹑手蹑脚的打开房门,人果然不能太贪心,吃太多现在报应来了。
可是茅房到底在哪里?卫小鱼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幸亏这里的走廊上都点了灯笼,不然一片黑的她宁愿憋到天亮也不要出来。
哐啦,一声酒瓶与石桌的碰撞声忽然传来,吓了卫小鱼一跳,这么晚了谁还在喝酒?
卫小鱼悄悄的走到中庭一看,惊讶的发现那人竟是荆茗,妆容未卸依然红衣妖娆。
月下的牡丹亭,她就那样随意的坐着,自斟自饮,红裙迤逦,素手皎白,艳若牡丹的芳容上并无笑容,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桌上四个酒瓶已有两个东歪西倒,看来坐在那里很久了。
卫小鱼怔怔的看着她,这个女子一时玲珑妩媚,一时单纯喜悦,现在又仿佛满怀心事。
荆茗,就像是花满楼的化身,喧嚣的时候艳到极处,而无人的时候,也寂寞到极处。
她现在明白荆橦折扇上的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了:“心事竟谁知?月明花满枝”,就是如此而已。
卫小鱼转身想悄悄走开,有些事只需要月亮和花知道,别人不必知道。
不幸的是老天都跟她作对,她一转身脚尖却不小心踢到了旁边的一盆花。
有没有这么巧啊?卫小鱼在心里哀叹。
“谁?”荆茗果然听到了,望向她所在的位置。
卫小鱼乖乖的走出去,“茗儿姐,我在找茅房。”绝对不是故意偷窥啊。
“原来是小鱼,”见到是她,荆茗的神情马上一松,“茅房在厨房的后边,你没找到吗?”
那么隐秘的地方谁找的到?卫小鱼为自己的路痴找借口,“可能我没留意吧,我再去找一下。”顺便借机溜走好了。
可是见荆茗如此闷闷不乐的样子,又有点放心不下,犹豫了一会道:“茗儿姐,你没事吧?”
荆茗有些诧异的看着她,突然一笑,真心诚意不同于虚假应酬,“小鱼你过来坐下陪姐姐喝一杯吧。”真是善良的小姑娘。
卫小鱼挪过来,看见桌上还有两瓶未开封的酒,但是酒杯只有一个。
荆茗随手把酒杯扔进花丛,推给她一瓶酒,“给。”
卫小鱼瞪着酒瓶,虽然这瓶子不大,但喝完应该也要醉了,算了,卫小鱼拍开封口,今夜就当舍命陪美人,虽然也知道荆茗不仅是叫她一起喝酒。
“我爷爷曾经是一个王爷,”荆茗果然开始说故事,“我的父亲本来也可以继承王位,一呼百应高高在上,”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无骄傲之色,反而面带嘲讽,“他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爷爷要为了一个平民女子而抛弃王爷的身份。”还离乡背井来到金陵重新开始。
原来是因为这样,想不到荆橦爷爷竟为了美人而舍弃了荣华富贵。
“父亲娶了另一个女人,那时候娘过世还不到两年,”荆茗又往嘴里倒了一口酒,狠狠的擦了下嘴角,“我们叫她‘兰姨’,从来没叫过她‘娘亲’。”对他们兄妹来说,母亲永远只有一个,谁也不可取代。
“那个男人,”荆茗眼神复杂,不知是爱还是恨,“他这辈子都不会明白什么叫爱情,他最看重的就是血统,明明不可能再回去长安,却还是死守着什么皇家规矩,真是可笑!”那个规矩多如牛毛、只能让人感到沉重压抑的地方,她和哥都不想回去,即使那是他们的“家”。
卫小鱼静静的听着她的愤怒和悲哀,什么都没说,只是陪着喝了一口又一口。
“他不是最在乎规矩名声么?”荆茗冷冷一笑,“他看不起烟花女子、看不起江湖浪子,我们就偏偏做给他看!”她略略昂头,凤眼里泪光闪烁,却不想被人看见。
卫小鱼自然当看不见,她也没有笑,只是猛的仰头灌下了几口酒,酒刚入口时是微甜的,进入腹中却火辣辣的,像什么在燃烧。
荆茗深深的吸了口气,情绪就忽然平静下来,又笑的娇艳妩媚,“十六岁那年,我遇到了一个上京赶考的书生,他羞涩腼腆,明明喜欢我却不敢说,每天守在花满楼门口,就为了送我一束不知从哪摘来的野花,有时候还满手满脸的泥,”她轻轻一笑,带着回忆的惆怅和甜蜜,“其实我最喜欢牡丹花,不过很奇怪,我却每天都盼着他来给我送花。”
“他在金陵待了一个月,然后就起程去长安了,临走前他来找我,叫我等他三个月,等待他衣锦荣归,娶我做他的夫人。”荆茗只手支颐,像在笑又像在哭,“我明明不信的,可是心里偏偏存了期待。”
荆茗自嘲的抿起红唇,“三个月后,他高中榜眼,以他的努力和才华我不意外,我只不过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和宰相千金定了婚。”她竟然展颜一笑,“多么登对啊,才子佳人,真是天造地设!”
这种故事卫小鱼即使没有亲耳听过,也看过太多,本应该觉得俗套无聊,可是看着她明明想哭却还是笑着的模样,却突然心中一滞:荆茗很傻吗?谁都是傻瓜,当一个人爱着另一个人的时候,就连不应该相信的事也心甘情愿的相信了。
“他以为你就是一个青楼女子?”卫小鱼肯定荆茗没有把她的身份告诉那个书生,如果告诉他荆茗是个千金大小姐,甚至是王室后裔,而不仅仅是个烟花女子,那个书生又会怎么样呢?
荆茗明白她的意思,“如果他爱的只是我,我何必说,我又何需说?”她扬眉冷笑,就像一只骄傲的凤凰,从不低头,也不屑乞怜。
卫小鱼一愣然后大笑,“荆茗,你真是个傻瓜,不过我喜欢!”她直呼她的名字,就像两个相交多年的知心朋友,“遇到他,你应该高兴!”
“为什么?”虽然并不恨他,但谁被抛弃了还觉得高兴?
卫小鱼调皮的眨眨眼,举起酒瓶,“让你从此以后都不会再受骗呀!” 她就不相信那个书生之后就再没有男人对荆茗说过那些话,可是她已经不再相信了也不再期待了对不对?那些男人说的时候也许是真心的,可惜爱情特别是有杂质的爱情,是敌不过名利富贵的。
荆茗一呆之后也大笑举瓶,与她响亮一碰,“小鱼你真是个妙人!”这个本以为很小的姑娘却出乎意料的成熟,而且想法还很有趣。
“谁说女人没有爱情就活不了?我们就活给他们看!”
“没错!”
两人一饮而尽,把酒瓶往地上一摔,清脆的裂响在黑夜里传出很远,她们却毫不在乎,笑的开怀痛快。
隔了一重院子的彤心楼上,有两个人把她们的话都听进了耳里。
屋顶上,戚无归和荆橦正一坐一躺,身边各散落着几个酒壶。
“卫小鱼真是厉害。”荆橦枕着自己的手臂,望着头顶那轮月亮,似笑非笑,不知是嘲笑自己还是夸奖卫小鱼。
他跟茗儿说了那么多次,开导不了她,卫小鱼随便说几句话就使荆茗开怀大笑了?这是什么道理?
“无论怎样,你应该感到开心吧?”戚无归笑道,也许还是女人更了解女人,而荆橦也是关己则乱,不能冷静的看待问题。
荆橦翘起嘴角,“确实。”即使茗儿再精明能干又如何?身为一个哥哥,一点也不乐见自己的妹妹变成如今的模样,成熟世故,像是历尽风霜,他还是比较怀念她十六岁以前的单纯天真。
年少的时候,即使被骗了也没有关系,那个时候还可以为自己的被抛弃被辜负而流下真心的眼泪,现在的荆茗,也许被骗了也只会笑笑不当一回事,但这并不值得欣喜,只会让人觉得更悲哀。
了却一桩心事,荆橦又变得吊儿郎当起来,“话说回来,想不到温文尔雅的戚公子也会做出偷听这种行为。”至于他本人,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君子。
戚无归摇头否认,“我们在屋顶的时候,小鱼才刚从屋里出来。”看着卫小鱼在下面团团转,本来想提醒她的,但怕一出声反而把她吓着了,而且看她满脸困惑挫败的样子,实在很有趣哪。
戚公子翩翩一笑,无比正经的道:“所以怎么能说是在下偷听呢?况且,是两位姑娘的声音自动飘进我的耳朵里的。”要怪就怪功力高深耳力太好吧,想不听到都难。
荆橦不屑的瞄他一眼,“伪君子。”没见过如此无赖的“君子”。
“过奖。”戚无归不痛不痒的收下了,低头看着荆茗和卫小鱼醉醺醺的相互扶持着走进彤心楼,微微一笑。
荆橦被他笑的寒毛直竖,“你该不会真的看上卫小鱼了吧?”一个“贪财好色的疯女人”加上一个“心机深沉的伪君子”,实在让人提心吊胆啊。
“你说呢?”戚无归眉眼一弯,笑的无比温柔而……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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