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金陵花满楼

秦淮夜色，那是艳过了六朝金粉的繁华，是万里春风也比不上的风情妩媚。夜入秦淮，就犹如误入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情，心醉神迷，难舍难离，即使明知最终会黯然神伤肝肠寸断，也逃不过它诱人沉沦的魔力。

    华灯初上的时分，卫小鱼、戚无归和荆橦各自牵着自己的爱马，站在熙攘喧嚣人流中，心情各异。

    但无疑卫小鱼是最开心的一个，她抱着阿花的脖子兴奋的大叫：“阿花，我们终于到金陵啦！”经过大半个月的颠簸，终于来到这里了！

    毛色斑驳的像一匹花布的“阿花”咧着马嘴蹭了她一下，如果有人懂的“马语”，必定可以从阿花的色迷迷的马眼里读到“果然还是女人比较舒服啊”！

    戚无归看着相亲相爱的一人一马，轻轻一笑。

    阿花如今是身强体壮、神采飞扬，但它刚被卫小鱼买来的时候是骨瘦如柴气息奄奄。当时卫小鱼兴致冲冲的跑去马市挑马，三十几匹骏马她不挑，最后竟然挑了一匹生病的瘦马。

    虽然她振振有词的说，阿花病好了一定是一匹好马，而且买它只需要花一点银子而已！

    表面上她似乎是因为心疼银子而挑了匹病马，但戚无归清楚，她是不忍心看见阿花孤零零的躺在角落里无人问津，还不时的被马贩子踢骂，才买下了它的，否则以卫小鱼的会计算岂会不明白，虽然买下阿花很便宜，但是要把它照料到病好，这里面要花费的银子绝对不比一开始就买匹好马所用的少。

    小鱼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肠很软，就是取名字的水平……咳咳，不怎么样。

    “阿花，好多美人啊！”卫小鱼挨在马身上，一双人眼一双马眼皆满含春水的盯着来来往往的各色姑娘。

    明明是公的，叫什么“阿花”，荆橦不屑的撇过头嗤了声。

    如果秦笑天不是在卫小鱼买马之前就已经跟他们分了手，听到卫小鱼起了这么个名字，肯定也要在心里大声嗤笑，这简直比他的“小秦子”还要可笑，虽然他表面上绝对还是一副冷冰冰酷到死的表情。

    卫小鱼见到荆橦鄙视的眼神，马上发飙，“荆橦，你什么意思，看不起阿花吗？”

    我是看不起你，荆橦连鄙视的眼神也懒的给她，拉着腻在轻雪身边的黑风就往前。

    卫小鱼火冒三丈就想冲过去掐他勃子，戚无归笑着打圆场，“小鱼，你误会了，阿橦的意思是说到了花满楼你就知道什么才叫美人。”

    卫小鱼疑惑的看看四周的莺莺燕燕，“你们是说这些都不算美人？”她觉得挺不错啊，虽然是绫罗绸缎和胭脂水粉装扮出来的，但女人只要打扮得很漂亮那就是很漂亮！

    戚无归淡笑摇头，“待会去到花满楼你就知道了。”去过花满楼才知道什么是倾国倾城的女子，一见难忘。

    如果真是那样，她卫小鱼可一定要去瞧一瞧，虽然他们在金陵的落脚地本来就是花满楼，“还没到吗？”十里秦淮都不知走了多少段了，一路上是酒家林立，画舫堆簇，但她望眼欲穿都还没见到“花满楼”三个字。

    戚无归看了看前面，“很快就到了。”

    黑色的雕栏，碧绿的飞檐，朱红的大门，华丽而不失典雅，庄严中透出玲珑，如果不是那红底大牌匾上三个飞扬的金色大字，标明这里就是大名鼎鼎的“花满楼”，肯定会有许多人认为这座富丽堂皇的建筑是哪个王孙贵族的府邸。

    身为金陵最大的青楼，花满楼最出名的有三样：一是美人绝色，二是才艺绝俗，三是酒菜绝顶。

    在花满楼，你不仅可以看到倾城美色，可以欣赏到技压群芳的才艺，还可以品尝到金陵最美味的酒菜佳肴。

    但花满楼足以立世的并不是这三样，而是它的特立独行。

    花满楼年仅十九岁的老鸨荆茗说过这么一句话：“花满楼从不逼良为娼，也不屑于逼良为娼。”

    被卖进花满楼的姑娘可以卖身也可以卖艺，甚至可以为奴为仆，只要你还得清赎身的银子，那就可以拎着包袱走人，从此各不相干。

    如此傲然于世的花满楼，引得多少青楼楚馆为之侧目欣羡不已，引得多少豪情剑客风流子弟趋之若鹜，即使是最命清高的文人墨客也不得不为之叹服。

    花满楼门口并没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在拉客，只有两个穿青衣裙的小丫头在欢迎客人，见到他们三人走进，便上前招呼，笑容得体，毫无媚意，“三位客官，不知是来吃酒还是找姑娘？”

    大概是新来的丫头，并不认得身为半个主人的荆橦，荆橦也不在意，他可不想来个惊天动地的出场。

    找姑娘！卫小鱼一句话还没出口，就被荆橦抢先，“吃酒。”

    一个丫头帮他们牵马到马厩安置，另一个丫头则伸手带路，“客官请往这边请。”引他们走进前庭大堂。

    花满楼有前庭、中庭和□□之分，三层楼高的前庭都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大堂供人吃酒用饭赏美人，而二楼三楼的包厢还可以留宿；中庭是一个花园，有假山流水以及两个风雅亭子，空地上种着大红牡丹和白梅；沿着回廊走到□□，可以看见三座屋子，左边是老鸨和花魁住的“彤心楼”，右边是奴仆所住的“明心院”，还有就是位于中间的大厨房。

    一边走向大堂，小丫头一边为他们介绍花满楼的酒菜和今晚的节目，只有戚无归留心听，荆橦早就听厌了，而卫小鱼是一边走一边瞪着荆橦的背影腹诽，来妓院竟然不找姑娘，喝什么酒？没情趣！

    戚无归走在她旁边，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花满楼其实是荆橦和荆茗合伙开的，这楼里还有哪个美人荆橦没有见过？而且大多时候对于荆橦来说，女人都比不上一瓶好酒。

    况且花满楼的“琉璃香”，那是金陵非常有名的酒，色泽流动如琉璃，一杯香飘满屋。

    但戚无归没有解释，而是温和笑道：“小鱼，找姑娘的话要加收一倍银子的。”当然这只是陪酒的价钱，如果陪宿那就不止了。

    什么？！卫小鱼僵笑，“那还是喝酒好了。”只有她敲人竹杠的份，她才不要做冤大头！

    刚在铺了绣花锦锻的桌前坐下，马上就有穿黄色衣裙的姑娘过来招呼，戚无归叫了茶，荆橦叫了壶酒，卫小鱼什么都不要，反正认识荆茗之后还怕没饭吃么？看这花满楼，就知道荆茗姐姐多有钱！

    黄衣姑娘笑吟吟的应声退下。

    卫小鱼好奇的打量了周围几眼，大多数人都是在吃酒用饭，一些粉衣女子穿梭在桌椅之间随时伺候着，另有一些粉衣女子陪同客人一起，把酒谈笑。

    看来这花满楼管理的还挺有一套，负责不同工作的就穿不同颜色的衣服，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卫小鱼撑着下巴眨巴着眼，只是这些姑娘美则美矣，但也没比刚才见到的漂亮多少呀，真正的美人在哪里？

    “小鱼，怎么了？”已经有手脚伶俐的把茶和酒送上桌，戚无归一边倒茶一边问。

    “怎么没见到荆茗姐姐？”她可是慕名而来的呢。

    荆橦沉醉在阔别半年的“琉璃香”中，根本没去听他们说什么。

    卫小鱼也没指望荆橦会回答，果然还是戚无归为她解惑，他一指楼上成排的厢房，“应该在包厢里招呼客人吧，也许待会就下来了。”包厢里的通常都是既“富”且“贵”的客人，不好好招待可不行。

    卫小鱼举目望去，没有看那些包厢，反而盯着正对着大堂的二楼回廊上延伸出来的平台，“那个是用来表演的吧？”舞台周围还垂挂着一些半透明的白纱。

    “嗯，听说今晚莫姑娘会上台唱曲。”刚刚带路的小姑娘说的。

    卫小鱼疑惑，“莫姑娘？”谁呀？

    “花满楼的花魁，莫愁深莫姑娘。”青楼的姑娘大多都用花名，这个姑娘却坦荡荡的用自己的真名。

    “花魁？”卫小鱼眼睛一亮，“那跟荆茗姐姐相比谁更漂亮？”花魁耶，应该是一间青楼里最漂亮的女人吧？

    “这……”戚无归微微一笑，“各有千秋。”很难说谁更漂亮，她们不是同一类型的女人。

    卫小鱼还想追问，就听到有个人扬声叫道：“怎么还不见茗姑娘下来呀？”

    马上就有人答：“今晚不是来了个大官人么，肯定在楼上招呼着呢，不然今日哪能看到莫姑娘出来弹琴唱曲哪？”以为花魁想见就见啊？

    还有人起哄，“茗姑娘，茗姑娘，快出来哟——”

    这些人虽然叫嚣起哄，但都不怀恶意，只是玩笑般的闹着，没想到在吵杂声中二楼一间房的门板真的开了，然后一个穿艳红绸裙的女人悠悠然的从楼梯上拾级而下，“吵什么吵呢，我这不是来了么？”她嗓音清脆柔媚，语气婉转间仿佛已飘落了一阵桃花，勾人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