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三章 一年之后

    星械库被某种伟力强行拉到了现世，进而被揉搓成了极其扭曲的形状，铺展在了群星坟场的大地之上。

    很难形容星械库的材质，就像是一片光滑的、纯粹的黑暗，只有边缘处有些许色彩，勾勒出了其形状，看上去和黑洞非常相像，但是又没有黑洞那样夸张的引力。

    星空之下，这样的黑暗在眼前蔓延成一片，又在远处上下起伏，构成了既像群山、又像行宫的模样。

    色彩被排挤到黑暗的表面，似乎形成了一片“水波”，随着于苍落在其上，荡漾起一圈圈的斑斓的涟漪。

    这样的景象，无疑是震撼的，但在于苍心中，还是那两个跪在王座前的无头身影，更让他震惊一些。

    两个至高……就这么被杀了？

    不，不是被杀……那两个荒神还活着，但是已经处于完全被无处不在的国规压制的状态下，如果没有外力干预，那么永远无法摆脱这个状态了。

    这和死掉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一刻，他意识到，星河的实力，绝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

    这让于苍心中稍凝，眼中情绪波动，脑海中不由得闪过了许多复杂的思绪。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前方传来，打断了于苍的思绪。

    “你来了。”

    于苍抬起头，只见一道剪影陡然浮现在王座之前。

    这道剪影，正是当初于苍在群星坟场中，见到的那一抹。

    坐在王座上假寐的星河没有活动，声音，就是从那道剪影中传来的。

    剪影站在王座前，仿佛是王者的一位近臣，但于苍能感受到，剪影只是星河的一部分。

    看来，被荒感染终究还是影响到了星河。

    本以为当初，星河以剪影来见自己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而现在看来，恐怕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成为了荒兽，不能再随意移动了。

    于苍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又听到那剪影道：

    “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回去吧。”

    于苍神色稍动。

    星河知道自己来这里是为了请他出手支援帝长安？

    也是，这很好猜。

    听星河的意思，帝长安那边的战斗也结束了？并且也是帝长安赢了。

    ……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本来他看到这里的情形时，还有所担心。

    星河已经战胜了那两只至高，这就意味着于苍没有帮到星河，也就没有筹码请星河出手。

    他还在思考如何说动星河，但是星河已经给出了答案。

    想到这，于苍对着星河一拱手：“多谢——再会。”

    于苍转身就要离开，而就在这时，星河再次开口道：

    “等你至高，我会找你。”

    嗯？

    于苍神色稍动，停下了脚步。

    他还记得当初，星河曾经对自己说过的。

    “杀死帝星，我们合作——那之后，天国归你，深渊归我。”

    这段时间，星河一定也在观察自己的行动。

    看他这句话的意思，是觉得只要自己突破至高，就到了合作的时机了吗？

    但，这个时候，他已经不需要星河的合作了。

    诚然，星河能做到这一步值得钦佩。

    明明已经被命运抛弃，不再需要他去背负这些，他还是主动承担起了一切。

    但现在，于苍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

    他终究，是没有完全放心星河的。

    星河的构想，有一个必须成立的前提——他必须要拥有可以支配深渊的力量，必须成为那个深渊之主。

    这样，才能将所有荒的力量都约束在深渊之中，令之与“天国”秋毫无犯。

    这样的才能，即便是以现在的于苍，也很难想象到该如何做到。

    于苍很确定，虽然星河已经强到了某种地步，但，他定然不是像于苍、渊墟这样有创世才能的“混沌造物”。

    对于他能不能做到承诺中的“深渊归我”，于苍有理由怀疑。

    那现在……

    于苍回过身，神色稍凝。

    “星河，我有了更好的道路，要听听吗？”

    他决定，和这位王者，进行交流。

    于苍不担心这会激怒星河。

    他一直在看着自己，那么就代表着，对于创世这条道路，他或多或少，应当也已经知道了。

    而现在，既然自己站在他的面前，还没有被他攻击，那么就代表着说出来也没事。

    所以，他决定发出询问，问一下星河的想法。

    这话说出，那道剪影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只是平静地看着于苍，眼神中似乎没有任何情绪。

    而，于苍却能感觉到，身周似乎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压力，缓缓变重，似乎要将他慢慢挤压、碾碎。

    不过，现在的于苍也不是当初在群星坟场的那个小小七级，所以，即便是面对这等强大的威势，也能做到不显露出任何异样。

    至高想要光靠威势碾压一位神话？还做不到。

    就算星河不是普通的至高，但于苍也不是寻常神话。

    空气，一时沉默。

    良久之后，星河才再次开口：

    “孤独之人，一人足以——我已无法回头，不必替我。”

    他说出了一句让于苍十分意外的话。

    于苍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就看到那剪影猛地挥手，而后，于苍眼前一花，景色大变，已经回到了蓝星之中。

    星河，用国规的力量，将他送回来了。

    显然，他不愿意听自己接下来说的话。

    但，最后星河给出的理由，让于苍眉头稍扬。

    那话……什么意思？

    孤独之人，一人足以……

    于苍眼神闪动。

    看来，星河果然已经知道，自己所选择的，是一条怎样的道路。

    一旦创世，那么等待于苍的，将是时间漫长到不可理喻的孤独，就像渊墟那样……不，比渊墟更甚。

    而既然星河说出了这样的话，那就说明——在当初，他也像自己一样。

    明知救世之路漫长孤独，也依旧义无反顾地做出了选择。

    一时之间，于苍的心中闪过了些许复杂的情绪。

    之前一直以为，这位王者不近人情，但现在看来，或许，他当初……也定然是经历了一番挣扎。

    星尘常常因为，星河为了救世毫不犹豫地牺牲了她，并且枉顾他们兄妹之间的承诺而暗自伤心。

    那位王者在星尘眼中，似乎总是冷漠、不近人情。

    但显然，星河其实并不是一直坚定。

    也是……有谁会愿意自己永远孤独呢？

    一时间，于苍默默站在原地，想了很多。

    许久之后，才转身离开。

    ……

    七轮太阳交汇之处。

    将于苍送走后，那道剪影转过身，他的眼神落在王座上假寐的“自己”身上。

    斑斓的色彩涟漪，在黑洞表面层层荡起，极远处的荒兽全都安静地匍匐，偌大的边界国，没有一声嘶吼。

    似乎，害怕打扰了这位王者的沉思。

    “战友……亲人……啊……”

    王的声音细碎不清，仿佛梦呓。

    ……

    于苍回到了学园之岛，安静等待。

    果然，等到黄昏的时候。

    嗡！

    帝长安的身形，骤然出现在了于苍的身前。

    于苍眼前一亮：“你回来了。”

    果然，如同星河说的那样。

    “嗯。”

    帝长安看上去有些疲惫，不过整体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碍。

    “我赢了——清理战斗余波，花了些功夫。”

    他和荒神战斗的过程，也算是一波三折。

    不过好在，至高的荒神没有想象中的强，也算有惊无险。

    可能也是因为，这些荒神诞生得都很仓促的原因吧……实力都还可以接受。

    在于苍前去找星河的时候，战斗就确实结束了——帝长安没杀死荒神，但也已经成功将其封印。

    毕竟，至高这个层次的生命，很难死。

    就算自杀，都要等上千年，他杀就更不用多说。

    最有效的方法，还是封印。

    而掌管归乡词条的帝长安，恰恰很擅长封印。

    正面战斗都打不过帝长安，那么被封印起来之后，那些荒神就更没有了反抗的可能。

    麻烦的地方在于余波的清理。

    他们的战斗余波，就算经过了几光年传递的衰减，等到扩散到地球的时候，也一样威力恐怖。

    虽然余波传到蓝星已经是几年之后的事了，但如果能够提前处理，还是尽可能早早弄完得好。

    不然，几年之后万一有什么事情突然拖住了帝长安，那蓝星就要遭殃了。

    战斗结束的时候，那些战斗余波已经向外传递了很久，并且非常复杂了。

    甚至，他们战斗的区域，法则和能量也都被永久改变，形成了一种新型的“天体”，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扩散着影响。

    几光年的长度，在星界不算远，所以为了确保蓝星的安全，帝长安只能一点一点地将这些余波清除掉。

    也因此，拖到了现在，才回到了蓝星。

    于苍：“辛苦了。”

    帝长安咧嘴一笑：“没事——于苍，忙你自己的吧，我要去开几个会。”

    说罢，不给于苍开口的机会，帝长安就转身离开了。

    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蓝星这边的危机也已经被于苍解决——他并不意外。

    这次荒神入侵，算是荒的第一波试探，没有给蓝星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损伤，是值得开心的事。

    也正好，借助这场战争，有些政策，可以执行得更彻底了——这些都需要他看着，所以，必须立刻开会。

    于苍目送着帝长安离去。

    他稍有担心，但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帝长安的身体，肯定是熬不坏的，这点工作量，对于至高来说不成问题。

    有他主持世界魂卡师协会，自己也能放心去为创世做准备。

    于苍闭上眼。

    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了。

    星河说，不必替他，但他的方案，于苍不满意。

    只是划分了深渊与天国，荒的问题仍然存在，就算星河有能力做那个深渊之主，这个制度本身，还是没办法长久地维持下去。

    创世，是必须的。

    而看他的意思，一旦自己突破至高，那么就会立刻来找他，强迫自己加入他的计划。

    所以……暂时不突破至高，是对的。

    他必须要等装备的至高词条足够多、实力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正面拒绝星河之后，再突破至高。

    所以，接下来，他需要荒晶，越多越好的荒晶！

    必须要找个机会，再次回到识界最深层了。

    不过在那之前，蓝星之上，还有很多需要处理的事情。

    这样想着，于苍的身形陡然消失不见。

    ……

    一年之后

    尊岳

    上穹门

    巍峨顶！

    于苍来到了这尊岳之巅，抬头，看向头顶的封岳苍间。

    这一年的时间，他做了很多事。

    大多是将那些刚有雏形的道路，进行了一些完善。

    现在，六条成神道路，都已经很成熟了。

    就算是当初决定不公开的同调成神方法，也都已经十分完善。

    而这段时间，蓝星更是人才辈出，神话总数量直接来到了103位，即便是放在曾经的星界之中，这样的蓝星，也已经足够排的上号。

    这其中，数量最多的，是仪式召唤神话。

    毕竟，一年以来，荒那边又零零散散组织了许多波次的进攻，蓝星也反打过许多次，这期间互有胜负，整体来讲，还算持平。

    而正是因为这样的战况，诞生了许多足以被当做成神仪式的大场面。

    在这种特殊时期，仪式召唤的成神条件，要比其他道路，好达成太多了。

    由群用灵摆召唤星械库的战斗方式也已经成熟，一个连队能够轻易操纵战争天体进行长时间战斗，虽然这样的单位很难参与到神话级别的战场，但是面对超位传世及其以下的战斗，几乎可以做到碾压。

    再加上群星之偏爱的战时爆兵能力，现在的蓝星，战斗力相当恐怖。

    乃至已经做到了，可以深入神谴荒遗之地，去那里找到荒神出生地，直接堵泉水这种事。

    在这样的调控之下，荒甚至来不及孕育至高荒神。

    毕竟，至高的孕育需要时间，那样的能量波动，能瞒得过其他人，却瞒不过于苍。

    在于苍找到规律，将寻找至高荒神的办法制作成了专门的魂卡之后，蓝星就已经可以做到，将至高级别的荒神，扼杀在诞生之前了。

    剩下的那些神话荒神，就不能用这种办法了。

    对于荒来说，神话想要多少就能生多少，而且也不挑环境，蓝星根本来不及找到的。

    不过，神话荒神对蓝星的威胁，也不大就是了。

    如此一来，短时间内，不用担心荒神的问题了……当然，于苍清楚，荒迟早会有办法的。

    说不定现在，荒已经在星空的另一端偷偷孕育至高，等着积攒一波兵力给蓝星来波大的了……

    不过，至少现在，蓝星是安全的。

    于苍，也能安心去闭关了。

    而现在。

    “先生……”

    敖襄站在于苍的身边，稍稍有些局促。

    “您带我来这里到底是……”

    “别紧张。”于苍摸了摸敖襄的脑袋，“送你一份礼物。”

    话音落下，他神色忽然一动，而后，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终于醒过来了啊……

    嗡！

    一股凌驾一切的气势，忽然笼罩了整个蓝星，但，只在短短一瞬间后，便已经消失了。

    而，于苍的肩头，已经多出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嗯……~”

    朝辞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好久不见，于苍——我睡了很久吗？”

    “一年而已，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