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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粗硬的棍棒,抽在屁股上。
士人们尖叫着,到处奔逃。
但,无处可逃!
凶神恶煞的的铺兵们,持着滕盾,拿着棍棒,列成人墙,从四处的巷子里,合围过来。
将一个个被棍棒打翻在地的士人,熟练的按住,然后拖向身后。
在人墙内,早已准备好绳索的官兵,麻溜的将这些士人的手脚给捆起来。
一如,他们过去绑缚闹事的苦力、泼皮无赖一般。
业务无比熟练!
李常宁捂着屁股,在地上翻滚着,惨嚎着。
嘴中骂骂咧咧。
“天杀的丘八!”
“你们怎么敢的啊?”
“我可是士人!士大夫!”
就在此时,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远处围观的人群。
赶忙把脑袋低下去,他可不想,自己的丑态被人看到!
也是这个时候,一手蒲扇般的大手,抓住了他。
将他的身体,毫不留情的向后拖拽,丢进身后的人堆里。
很快就有着官吏,拿着绳索将他熟练的绑缚起来。
没有任何温情,也不存在丝毫优待。
这个时候,李常宁心中闪过一句谚语: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他可以和同学们在学斋中,扣着圣人曾说过的一个字,为其义理辩论三天三夜。
但,现在,他只能紧紧闭上嘴巴,避免惹恼了那些丘八,平白又赚一顿棍棒!
只是……
“他们怎么敢的啊?!”李常宁想着。
是啊!
开封府的铺兵,怎么敢的啊?
他们可是士人!
而且是几百个士人一起行动!
他们身后,站着的是几百个州郡的家族,数不清的同学、朋友、师长。
便是一人一口唾沫,也够淹死这些粗鄙不堪的丘八了!
至于开封府?
钱勰钱穆父那个奸贼,就等着去岭南吃荔枝吧!
我倒要看看,他有个什么好下场!
这个时候,李常宁忽然听到,身前不远处,有人在说话。
而且,是几个很稚嫩的少年的声音。
他们在讨论着什么。
“我画了七张……你画了几张?”
“我画了九张!”一个少年得意的说道。
“这么多的吗?高兄弟可真厉害!”
“嘿嘿!”被人换做‘高兄弟’的少年有些矜持又有些骄傲的笑了起来。
“若是明天的汴京新报,可以选用我们的画就好了……”
李常宁听到这里,慌张的循声看去。
就看到了几个穿着綀布单衣,头上裹着一条青巾,腰间系着一个蓝色的布袋,拿着画板的少年,正在一旁,拿着画笔,绘画着此刻的士人惨状。
而这些少年腰间的布袋上,绣着文字:汴京新报。
李常宁顿时暗叫一声:“苦也!怎把这些采风少年给招来了!??”
汴京新报从去年开始,在刊载重要新闻的时候,就爱附上一两副简单的图画,以增加新闻的可信度。
据说,那些图画,都是汴京新报专门派出去的采风少年所绘制。
李常宁原来还以为,这是传说而已。
却不想,汴京新报的胡飞盘,还真的培养出来一批会画画的采风少年。
不可思议!
李常宁怔怔的看着那些少年。
那些少年,似乎也看到了他。
“高兄弟……看……”一个少年,指着被捆起来,狼狈不堪的李常宁:“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
“啊!”李常宁受到刺激,癫狂的就要站起来,冲向少年。
但他立刻被人给按住了。
“冥顽不灵,还敢负隅顽抗?!”
两个彪形大汉,将他牢牢按在地上。
李常宁奋力挣扎着,嚎叫着。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切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脑海,忍不住回忆起,不过半个时辰前的景象。
那个时候……他和学子们,意气风发。
无数围观百姓,跟在他们的左右。
让他们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天地皆在手中的感觉。
于是,声音难免大了些,动作也难免粗暴些,行为更是难免嚣张了一点。
比如说,当他们靠近开封府府衙的大街时,面对着开封府官吏的劝阻。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甚至,对官吏进行推搡、辱骂,乃至于拳打脚踢。
这都是过去士子闹事的正常操作。
被他们打了、骂了,只能自认倒霉。
士人们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越发的激动,也越发的得意。
于是,开始有人买来纸笔。
然后,大家纷纷就地,开始写文章,写诗,亲切的问候包括本科知贡举的户部侍郎章衡、吏部侍郎王子韶、给事中范百禄在内的主考官。
以及权知开封府钱勰、开封府推官罗括、开封府判官叶祖洽等开封府主要官员。
甚至,还有人将矛头直指当朝的宰相蒲宗孟。
当然了,对蒲宗孟,他们只能指责,不能辱骂甚至诅咒。
文章诗词写好,大家就准备分头行动。
一部分继续留在原地,与开封府对峙。
另一部分,则去章衡、王子韶、范百禄等贼在京城的住所。
把诗词文章,都丢进他们的庭院。
叫天下人都知道,这些贼臣的丑恶面目!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切都变了。
原本还和颜悦色,对他们的辱骂、挑衅,装作没看见的开封府官吏们,一个个的变得义正言辞。
不止呵令士人,立刻原地抱头蹲下,接受开封府的鞠问。
还派人来抢夺,士人们写的文章诗词,说什么要作为‘呈堂证供’。
士人能惯着他们?
当即就把那几个贼官,给围起来拳打脚踢。
这种狗官,打死也活该!
但,也是在这个时候,大队大队的开封府铺兵,从一个个街巷里列队而出。
然后……
他们就像虎狼一样,扑向了士人。
可怜大部分士人,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君子,哪里是那些拿着棍棒的丘八的对手?
只几个回合,就被冲散。
然后,棍棒加身,打的嗷呜直叫。
李常宁就记得很清楚——在一刹之内,他的屁股、大腿,至少连续挨了六棍!
一刹六棍!
直接将他的屁股与大腿打的高高肿起,当场就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在地上打滚痛呼。
回忆着这些,李常宁就咬着牙齿。
他在心中发誓,此仇必报!
……
州桥以北,开封府府衙前,开封府铺兵,对士人重拳出击的消息,立刻轰传了整个开封府。
然后……
引来了更多的目光。
自然,辽人也被吸引了过来。
耶律琚、耶律永昌,很快就骑着马,到了事发之地。
不过,他们到的时候,开封府的铺兵已经押着被抓捕的士人,回到了开封府。
街道司的人已经入场,开始洗地。
耶律琚和耶律永昌,都只能看到地上的残留血迹以及散落在街道上的被撕碎、掉落的诗词文章的残篇。
但,还是有几个辽国使团成员,全程围观了今日的盛况。
所以,耶律琚和耶律永昌一到,这些人就绘声绘色的向他们描述了这一场,百年以来最大的南朝乐子。
耶律琚和耶律永昌听完,都是不可思议,一脸震惊。
南朝的官府,居然对士大夫重拳出击了?
甚至用上了棍棒?!
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可地上的血迹,以及残留的痕迹,都说明了,这一切都是真的。
耶律琚和耶律永昌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感到了震惊。
须知,哪怕在辽地,士人的地位也是很高的。
若是幽燕的汉人世家出来的读书人,那更是天生的天龙人,连契丹权贵都要礼敬。
但现在,在素来崇文的南朝,官府却一改往日的做派,对士人下狠手了。
不过……
很快两人就都反应过来——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又不能赚钱!
便只当成乐子。
也就是耶律琚多想了一些。
主要是他现在在汴京有妻有子有产有业,自然是希望南朝强盛一些。
于是,想着过些时日,入宫的时候劝谏一下。
想到这里,耶律琚就笑了起来:“哪里轮得到我劝谏?”
这南朝文武官员们,恐怕都已经在入宫的路上了吧。
……
和耶律琚想的一样。
开封府府衙前的铺兵棒打士人事件,仅仅过去不到一个时辰。
赵煦就已经收到了,包括左相吕公著在内的,都堂全体宰执的乞见札子。
对此,赵煦并不意外。
毕竟,不管是新党还是旧党,都是士大夫。
士大夫们的屁股,天然是坐在一起的。
所以,他们来见赵煦,并不意外。
不来见,才是不正常的。
赵煦把玩着群臣的札子,看向侍立在自己面前的石得一问道:“都知,探事司那边,可已整理好今日一小部分不法士人,煽动无知士人,冲击官府,辱骂、诅咒、诽谤朝廷命官的卷宗?”
这就是给这次的事件定性了。
只能,也必须是一小撮潜藏在士人中间的不法分子,利用广大士人的朴素正义感和拳拳报国之心,冲击官府,诅咒、辱骂大臣!
这样一来,就可以将大部分参与的士人与‘一小撮不法士人’分割开来。
所以,只要惩罚那一小撮不法士人就可以了。
其他的,都是‘无知’,都是被人欺骗了感情的忠君爱国之士。
开封府随便甄别一下,就都可以释放了。
当然了,名字、籍贯等信息得记录下来,若无奇迹,他们这辈子大抵都别想通过省试了。
石得一弓身答道:“回禀大家,探事司奉旨意,已将不法士人一切行径,都记录在案,甚至已绘成图录……”
没有什么比图画,更直观也更容易说服其他人的东西了。
毕竟,有图有真相嘛!
当年,郑侠不就是靠着一副流民图,差点就将王安石的变法改革大业给狙击掉了?
赵煦嗯了一声,摩挲了一下双手,就吩咐道:“尽快将相关图录、卷宗,都送到宫中来……”
“另外,安排汴京新报,每天开始,连续刊载相关文章……”
“具体要求,我随后会下指挥!”
“诺!”
君臣正讨论着相关的事情,殿外候着的童贯,已急急忙忙的进来禀报:“大家,两宫慈圣圣驾已到福宁殿外……”
赵煦连忙结束和石得一的谈话,站起身来:“怎连太母与母后都惊动了?”
向太后被惊动,赵煦不意外。
毕竟,宰执大臣们,肯定也会礼貌性的给向太后上札,说明情况。
但,庆寿宫的太皇太后,怎么也来了?
她不是应该在庆寿宫里,与几位太妃一起搓麻将吗?
是的——赵煦为了让庆寿宫的太母,安养晚年。
于是,就在今年正月后命沈括带人,用象牙做了几副麻将,敬献给了庆寿宫。
当然了,顺手送上包括血战到底在内的各种麻将简单通俗玩法也在情理之中。
起初庆寿宫还不以为意,但很快就沉迷其中。
根据梁从政等人的报告——自是,太皇太后爱幸之,日与诸太妃等于禁宫中洗搓麻将。
赵煦听完,非常满意。
这才是合格的太皇太后!
年纪大了,就该打麻将,养花养鸟,少关心外廷的事情。
但庆寿宫这次,依旧听到了风声。
甚至和向太后一起过来了。
这让赵煦立刻警惕了起来——谁在给庆寿宫通风报信?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然后就是——好啊!
太皇太后果然还是关心国家!
看来,朕还是不够孝顺!
“回禀大家……”童贯低着头,小声的禀报:“臣还不知……要不要臣去问一问梁从政、粱惟简等人?”
赵煦摆摆手,冷冷的道:“不必了!”
“且与我一起去迎两宫吧!”
这次的事情,对他倒是个提醒——庆寿宫那边,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得盯紧了。
同时一定要查出,庆寿宫是怎么知道的?
得把这个漏洞给堵上。
毕竟,庆寿宫今天的表现,已经证明了——太皇太后的权力欲,没有半点消退。
相反,她在想方设法的争取重新垂帘。
这怎么能行?
赵煦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上上辈子,少年时的那些如同梦魇一样的记忆,在脑海中闪过。
无论如何……不管怎样……
“朕都绝不会重蹈覆辙!”
“所以……”
“太母,别逼朕啊!”
“朕可不想,大宋再出现一个如同斧声烛影一样的传说!”
想对付一个在大内的老妇人。
赵煦根本不需要大动干戈。
一道密旨,几个老剩军,一个恰当的机会,就足矣!
赵煦之所以不做,并非他念及什么祖孙情——这玩意若真的有,也早在他上上辈子的那些梦魇般的日日夜夜中被消耗殆尽了。
不然,上上辈子,朝臣们提出要废太皇太后的宣仁烈圣谥号,甚至建议将其梓宫从永厚陵里迁出来的时候,他为何只是不同意,却没有惩罚任何一个提议这样做的大臣呢?
也并非是顾念什么舆论观感。
说老实话,这大内禁宫固然是个筛子,但也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流传出去。
保密工作只要做好,不会有外人知道。
赵煦唯一不那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向太后!
他必须顾忌向太后的想法。
这才一直在表面上,维持着祖慈孙孝,其乐融融的样子。
甚至,在太皇太后撤帘后,反而提高了高氏命妇和高家人的地位、待遇。
每日早晚请安,也很少落下。
偶尔没去也会专门派人去说明原因。
于是直到现在,包括向太后在内的所有人的眼中,赵煦都是一个孝顺、聪明、爱护宗室、宽遇外戚的好孙子,好皇帝。
实乃当代孝子的典范!
嗯,其实赵煦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他理解的孝,和当代的孝,有亿点点的不同。
孝之大者,当如唐太宗,也当如明太宗。
孟子不也说了嘛——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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