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孤鸟湮

入宫已经二十余日,她成了岚胤皇朝地位最高的女子,成了世人眼中美丽妖惑的女子。

    她从未想过那个自称孤的男子萧陌璃会为向她证明他对她的真心而空置后宫。一个英明可称千古一帝的男子竟会为她做出这种有史以来不曾有过的举动，她的心再如何的冷漠，终是被他憾动了。

    然而也终只是感动罢了！

    时至深秋，黄叶纷纷飘落，越发将这宏伟的深宫映衬得深冷寂静。

    湮陌坐在树下的石桌旁，绝艳的脸上有着淡淡愁绪。

    她的手抚摸着从肩上垂落的花白长发，淡淡叹息道：“即使吃再多的天山雪莲，也终无法抵挡两日一年的衰老速度！”而这发远比容颜衰老得更快

    “绝风现在已经和那女子远离了都城了吧。他现在是幸福呢还是仇恨着我呢？”

    “湮儿又在这胡思乱想了！”萧陌璃将一件软毛披风披在她的身上道。

    她眸光飘渺，胡思乱想吗？

    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没有了渴望除了胡思乱想，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陌璃，你说，若没有那个女子的存在，他是不是就会爱我了？”

    萧陌璃搂上她的肩，声音含着几分痛意：“缘分天定，或许你们的缘分还不够深。”

    他目光悠远，心中叹息：你又怎知他不爱你呢？可你们的缘分终是太浅。

    而孤与你呢，在你再长久的生命里，我的强留，是否能挣回你落在他那的半分情？

    流光飞舞，秋天的叶吹落一地，被清除，再落满一地，再被清除……

    冬近了……殇也近了……

    这一天来得似乎有些太快，快的所有人都来不及喘息，便被她的身影扼住了喉咙。

    高高的城墙上，湮陌一身长长的绣着妖异的曼珠沙华的长裙长长的拖在地上，腰间长长丝带飘洒，随着她一头长长的几乎全白的发飘扬在冷冽的寒风里。

    她的面容依旧绝艳，眉间的沙华依旧妖异，只是容颜上添了些许淡愁和沧桑，却为妖娆的美添了三分成熟的韵味，越发的让人移不开眼。

    几乎被神话的面容如今就这样暴露在世人的眼底，站在城墙之下的士兵和百姓满目惊艳，除了惊艳和窒息感已无多余的反映。

    她神色黯淡的看着远方，声音美丽而伤楚：“绝风，我好像后悔了！”

    “我昨夜做了个梦，我梦到你喂她喝下我的血和泪后，她突然就吐血昏死过去了，你很伤心，很愤怒的抱着她的尸体，说要杀了我为她报仇。”

    “不要恨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我当时为何会这么愤怒。我以为只要她死了，你便会爱我的。”可是我真是笨，我竟然会这般以为，一点都不理智！

    她的眼角滑落一丝血红，声音哽咽：“绝风，不要恨我了，我现在就从这跳下去，以后你再也不会见到我了。所以，不要再恨我了。”

    “你知道吗，想到你恨我，我的心真的好痛！”

    耳边风声呼啸，肆意缭乱了她的发，看着远方，她突然便淡淡笑了：“我们就这样说好了，我不再出现在你面前，你不要再记恨我。”

    话刚落，脚便向墙边滑去，“湮儿。”由太监推着急上前的萧陌璃微颤的声音急急拉住了她的步子。

    她侧头，看到他俊美而焦急的脸，轻轻一笑，笑颜璀璨，如百花盛开，却带着些许虚弱：“陌璃，在你之前，若我没遇到绝风，我相信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爱上你的，你是那么无双的男子，只可惜我们的缘分太浅。你的爱我要不起了，我该回去了。”话完，不待众人反应便跳下了城墙。

    “不要……”“湮儿……”两个声音急急向她扑去，却仍是来不及了。

    众人只看到一抹长长的红衣似一只绝望而美丽的飞鸟从城墙飘落，那么静，那么美，迎着风张扬着艳丽的翅膀，向着冰冷的地面坠落。

    坠地，鲜红的颜色瞬间从她嘴边溢出，她的身后也有大片红色遗体流溢开。

    她眸中有一丝光亮溢出，手直直伸向那远远驰马而来的黑衣男子，“湮儿”就在转动车轮急赶来的萧陌璃一声呼喊下，她眸中的光亮又瞬间熄灭了。

    看了一眼那已经在血雾弥散的眼中模糊的身影，她绝望的摇了头。她定是来找她报仇的，他恨她！

    身体渐有冰冷袭裹，不多时，身体便被人抱住了，温暖，还有龙涎香的味道，是陌璃。

    “湮儿，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决绝，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我？”

    她被血雾弥漫的眼已经看不到什么了。听着他沉痛的声音，她的心忽然有些怪异的疼痛，浅浅笑着道：“陌璃，若是我在爱上绝风之前便遇上你该多好。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努力爱上你，牢牢锁住自己的心，绝不让它有爱上其他人的机会。”苦涩的笑了笑：“可，咳咳咳……”浓稠的血很快便将萧陌璃纹龙的黄袍染红，艳丽而刺目。

    “湮儿……”那个熟悉到深入血骨的声音再次在不远处响起，她突然便忘了反应。

    “湮儿，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心爱的女子吗？她也后悔了，可是错了，终是错了，那女子终究是死了。

    “能在死之前看到你，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虽然我现在已经看不到你了。”血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过脸庞，不间断。

    法力已经消减得几乎没有了，可仍是感觉到他挪动双唇的气息。可她急急的在他前开了口，也不知是害怕听到他即将说出的话，还是其他的原因，“可不论是好还是不好，一切都不重要了。你欺骗我，我从来都不怨你，所以，她死了，你也不要恨我，好吗？”因为她并不是有意害那女子的，只是他不知晓她天生血液便与一般沙华不同，含有毒素而已，她自我欺骗的想着。

    话完，口中鲜血越发不受控制的向外流出。她缓缓闭上了眼。

    眼闭得那么突然，也不知是因为不愿给他说那些她怕听到的话的机会，还是她真的支持不住了！

    “湮儿……”沉重而沙哑的声音从萧陌璃口中喊出，一低泪也随之从他脸上流下。

    而三步外的绝风也扑了上来，嘶声力竭的道：“湮儿，湮儿……”

    忘川旁。她依旧在最初生长的地方，以忘川之水为饮。

    而不远处，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正向着奈何桥走去。看着那女子的面容，她突然感觉到几分熟悉。

    这时，一旁的沙华道：“湮陌，你看那女子，听说三年前她被奸人所害，灵魂在地狱走了一圈，不小心便将泪魂遗落在这……”

    她蓦然看向女子，而这时女子也正好向她看来，静静的道：“你是湮陌吧，是绝风哥哥爱的那人。其实我只是绝风哥哥的未婚妻，他并没有你想的那般深爱我，或许……他对我的从来就不是爱，而你却以为他会为我儿仇恨你。”

    “如今，阎王怜我，给我这往生的机会。你饮忘川之水，定要看清我的记忆，不要再误会绝风哥哥了，现在的他过得真的很不好。”

    往生的路上，彼岸花开得火红。湮陌饮着那女子往世的记忆。

    她看到了她的过往：早在湮陌还在馥倾阁时，那女子便因三年期限时尽，回天乏术。而绝风并不是不爱她，而是不敢相信自己背叛了未婚妻，爱上她，他说过会爱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可他却对湮陌心动了，而她还是那个偷走他心爱之人泪魂的沙华，更是即将被带回忘川的沙华。

    他爱不起她。

    当他知道自己错了，想爱她时，已悔不当初。

    望着奈何桥的方向，她淡淡笑了：“若我有来生该多好！”